星言的眼里没什么温度,语气也无甚波澜。
但那双清墨般的桃花眼,只消望上一眼,仍让人心里阵阵发寒。
“她这是故意瞒着我。”
这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不白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壮起胆子劝慰道。
“星言,你别生气。祁祁也是心系六界,又不想让你担心罢了。”
他闻言抿起唇,眼里愠色渐浓,清亮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意。
“她是心系六界,但你也应该清楚……”他盯着不白的双眼,一字一句:“我星言此生所求,唯她一条命罢了。”
不白怔怔地望着他。
“所以今后再有这种事,不许瞒着我,知道了吗?”
不白还是第一次见着星言发脾气,往日里无论多么棘手的事,他也从未有分毫动怒。
正纠结要不索性将万年松一事坦白了,里间却忽然传来一阵翻身的响动。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冲了进去,只撂下一句“你先回去吧。”
“哦……”
它也想看看祁祁呢。
罢了罢了,如今也不知还剩多少时日,还是先不打扰他们了。
它眼神落寞,扑扇着翅膀,冲进雨夜中,离开这座人间院落。
祁凰恢复意识时,感觉到口中一阵腥甜,浑身酸痛,还有宿醉带来的头疼欲裂。
她长呼一口气,硬撑着睁开了眼睛。
天阶夜色凉如水,屋内红烛摇曳,窗外细雨横斜。
积水顺着屋檐缓缓落于屋外,潺潺水声拂耳而过,屋内却像个不受外界拘束的小小世界。
蒲团、花窗,摇曳的光线打在轻纱幔帐上。
生活细碎,万物成诗。
这屋子的主人定是个很有品味的人,她心想。
烛光照着一个高大的人影,缓缓朝她靠了过来,伸手撩开幔帐。
祁凰抬眸,撞上来人一片寒霜般的桃花眼。
星言眸中深沉近墨,藏着淡不可见的火苗。
知道他定是生气了,祁凰有些无措,心虚地错开眼,不敢与面前的人对视。
于是他走近几步,放下手中的解酒汤,捧着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祁凰,触碰神则会有什么后果,你应该比我清楚。”
这突如其来的奇怪称呼,让祁凰望着他彻底沉下来的脸,不知所措地怔了怔。
若没记错,这是星言头一回唤她的大名。
可见他是真的生气了。
她低着眸子望着他,静静地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我不许你这么糟蹋,听明白了吗?”
星言情绪起伏间,侧脸剪影被灯光渲染得分外冷清。
空气仿佛被被点燃了一般,灼烧的灰烬钻进祁凰的胸腔,撩得人口干舌燥。
于是她忽然一把抓住了星言的手。
她的手心温润而滚烫,眼里一片茫然,脸颊泛着酒后的红潮。
星言知道她的醉意还未消,轻叹了一声,勾勾缠缠,将她的手圈在自己宽厚的掌中。
“今后再有这种事,记得不要以身犯险,让我来想办法,知道吗?”
祁凰摇摇头,含糊不清地开口说了句什么。
于是星言俯下身,弯下腰,贴着她潮红的脸,轻声问了句。
“你说什么?”
祁凰望着他,喃喃地又说了一遍。
这一次,星言听清了她的话。
“难道你没有,触碰过神则吗?”
星言一愣。
祁凰攥着他手腕的手却越来越紧,好像稍微一松,他就会插翅飞了。
他以为她是醉过头说出来的气话,于是缓缓地侧身坐在床边,伸手揽过她,轻柔地拍打着她的后背。
“好,以后我们都不许了。”
话音未落,祁凰忽然神经质般伸出手,紧紧环住了他的腰。
星言轻愣了一下,瞥见她衣着单薄,为免着凉,他扯过脱落的被子,想将她罩进去。
她却以为他想走,死死收紧了双臂。旋即,星言惊觉自己的肩部竟然有些湿润。
他慌乱地捧起她的脸,见她脸上发丝凌乱,眼眶通红,心突然被狠狠揪了起来。
“三七,怎么了?嗯?”
难不成是他今日脾气发得太凶,把她吓着了?
祁凰吸了一口气,双眼通红,语气透着酸楚。
“星言,那承载平安咒的檀木绿镯,现在在哪儿?”
啊……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星言低下头,小心地拂去她眼角的泪水,声音极致缱绻温柔。
“只要没丢,在哪儿不都一样么?”
“不。”她用力摇摇头,双肩不住地颤抖:“我要你告诉我!”
星言苦笑一声,眼中越发漆黑如渊。
然后他伸手,缓缓指向自己的心脏。
“在这里。”
他深深地望进祁凰的眼睛,仿佛要将自己化成一潭雪水,融进她的眼中。
“以神力复活已故神君,彻彻底底违反了神则,天道将我最靠近心脏的这根肋骨抽走了,那绿檀木镯随神咒一起,成了我身体里的第三根肋骨。”
所以他身上,才总有股似有若无的檀木香气,那是体内绿镯散发的余香。
祁凰的眼中浸满了悲伤,委屈与痛苦在这一瞬间爆发。
剥皮抽筋,开膛破肚,那样锥心刺骨的痛,他到底是怎么忍受的?
她脸上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都擦不完,也止不住。
星言轻叹了一声,松开手,想为她端来搁在桌上醒酒茶。
就在松手那一瞬,祁凰身上素白的绢纱外衣忽然脱落。
冰肌如玉的肩头,细带挂着的粉色抹胸,一览无遗地暴露在眼前。
星言抬起的手再也落不下去了。
他觉得自己的喉咙就像是着了火,喉结干涩地动了动,心中有一团火在燃烧。
“我如果知道……”她抽抽噎噎,含糊不清地说:“我如果知道,宁可那日活下来的人是……”
她话还没说完,却被他一把抱住,抛开了那床碍事的被子,翻身压上她娇软的身体。
“三七……”
他的手掌缓缓地落在祁凰莹白的背部,捞住她的纤腰,把她压进自己怀里。
那般炽热而又克制地,落下一吻。
仿佛只是这样,便能够疏解蚀入骨髓的相思,化开沉寂多年的痛苦煎熬。
一吻落定,星言声音喑哑,在黑暗中伸手轻抚她的脸。
月色流转在她的眸中,眸里火色让他想起初见她的样子。
“从前的事我不后悔,你也别再难过,好吗?”
祁凰仰面望着他,停止了啜泣,眼角眉梢都带了几分嫣红。
他总想让所有人都好好活着,这其中,也包括他自己吗?
她这样想着,却并没发问。
良久,她轻轻一笑,对他点了点头。
又一吻落下,这次不只是唇角,还有眉梢,下颌,锁骨……
他的吻极尽温存,热烈缠绵,越烧越燥。
祁凰起初挣扎,后情到深处,一伸手拽落了他的腰带,露出宽阔坚挺的胸膛。
星言终于忍不住,翻身将她压进了柔软的枕被里,心中那滔天洪水,骤然决了堤。
祁凰整个人都是迷离的,一时不知是梦是醒,忍不住轻唤了一声:“星言……”
声线沉若秋日霜,恰似要将他这满身炽焰冻结,再消融。
喘息声时有时无,时无又时有,似溪水流淌……
屋内烛火被清风拂得模糊,所有温柔呢喃和大声叫喊,都被掩埋在生生不息的雨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