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歌小岁酒,花舞西楚春。
王爷脚下,雷岗皇城,经过几年的休养停战,已是举国富硕充盈。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酒足饭饱倒不至于思淫欲,但总要找些事情来做。
于是不知从何时起,传谈八卦便成了雷岗城盛极一时的风气。
普通人家的八卦不经谈,于是蕙质兰心的百姓们便把八卦台子搭到了达官贵人家中。
大世子的八姨太又生了个女儿,三世子大儿子生了病,甚至谈及王宫中今夜楚王临幸哪位妃子,哪位善妒的主儿昨日又在湖边掐架,如此云云。
往往八卦当事人还蒙在鼓里,这厢八卦已然闹得满城皆知。
三人都能成虎,何况这雷岗城上万张嘴。因为八卦之风闹出的乌龙事件,简直数不胜数。
譬如那日凌峰将军难得有闲情逸致,约了几位风雅的好友于凌霄楼品茗闲谈。
忽然听到邻桌的几位大娘眉飞色舞,说将军府中二儿子失足落水,形势十分危急。
凌峰将军当下便抛下好友,火急火燎地赶回家,却发现原来是大女儿养的黑犬小二,嬉闹时不慎落水。
那狗当下便舒舒服服在湖中洗了个澡,泰然自若地爬起来。不想碰巧被短工瞧见,便传成这副模样。
也有官员无法忍耐自己的私生活日日成为他人口中谈资,一纸文书上奏楚王,要求整治八卦之风。
最终那人被楚王以“闲谈乃百姓之乐,非十恶不赦之乱,不可妄加摧残”教训了一顿。
当然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市井小民,都十分想听一听国公府的动静。
无奈除却国事,四面围墙之内的国公府却寂然如深秋,半点八卦消息也飞不出来。
此时富丽堂皇的凌霄楼内,几位粉雕玉琢的美人占据了角落里靠窗的位子。
三位女子均生得极美,为首的那位粉衣女子更甚,她眉目如新月清晕,如花树堆雪。
“可是……我们三个大姑娘,你掺和进来算什么?”
祁凰扯了扯唇,无语地问道。
梵音左手拿着春卷,右手抓着鸡爪,囫囵不清道:“师尊让我看好你……”
祁凰白眼一翻,索性不管了,先干饭再说。
如此貌美的几位女子,理应手握一方粉色丝帕,宁静地临窗眺望远方。
或许碰上某位不得志采风的画家正巧路过,将这位一颦一笑尽是日月星辰的美人收于纸上,不多日即可扬名雷岗城。
可惜现实与幻想总有太大的差距。
美人并没有如想象中静若处子,反之正大口大口地啃着碗中肥嫩的鸡腿,大快朵颐之下,毫无吃相可言。
油腻腻的盘子已经撤走了一半,剩下的还是不断堆积如山,直叫小二盯得眼珠子都快跳出来了。
末了,祁凰、棠梨以及梵音揉揉发胀的肚子,望着一脸嫌弃的芙蓉,终于咂咂嘴,示意小二结账。
掏钱之际,邻桌几位大汉边喝酒边八卦道。
“你们知道吗?大世子府那位夜叉被放出来了,今早直接往春风苑扎,几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他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春风苑是雷岗城十分出名的一家青楼。
棠梨对这种又血腥又暴力还色情的新闻十分感兴趣,将耳朵竖起,凑近去听。
一个光头低声耳语道:“胆子也太大了吧,距离上回被告御状才多久,现下放出来,竟还不消停?”
“就是说呢......”
芙蓉一听这话,顿时满脸讳莫如深,一把扯过棠梨,将人生生拖离凌霄楼。
棠梨见她一脸看到鬼的神色,不由疑惑地发问。
“大世子府的夜叉是什么人?”
芙蓉压低了声音:“就是大世子的嫡子,如今楚王的嫡长孙,是个男女通吃、杀人如麻的魔头。”
梵音疑惑地发问。
“如今在雷岗城中竟也有此等人物,楚王不知他的恶行么?”
一直旁观的祁凰终于悠悠开口,说了句十分现实的话。
“知道又如何,自家孙子,难道真要将他架在火上烤?”
梵音顿时陷入沉默,他忽然意识到,一直以来评价楚王“圣贤俱间出,达而相天下”之流的高评价,真是有待考量。
整整赶了几日的路程,几人已是疲累不堪,先回客栈歇息了。
唯祁凰,还念念不忘知溪提到的城南那家糕点铺子,想去整点麻薯吃吃。
于是她脱离大部队,独自前往。
绿中带黄的交织中,天空显得格外的深远。
冬季是万花凋零的时节,偌大个雷岗城的茑萝花,却依旧灼灼盛放。
此花茎叶细美,花姿玲珑,如在浅色墙面,疏垂细绳让其缠绕,极为美观。
茑萝并不是多么有名的花种,没有牡丹之富贵相,没有菊花之清雅格,亦没有梅花之傲骨翩然,风靡临安城的原因更叫人哭笑不得。
传闻一年前某位短工受雇于庆国公府,不经意踏进后花园,竟然见到偌大一片王府园子全部栽种着茑萝花。
当下只觉得花姿曼妙得紧,便问管家要了几株带回家精心栽培。
此事一经传出,许多达官贵人便前赴后继地跑来短工家,出高价将茑萝花买了去。
不多时此花竟然风靡整座雷岗城城,屋檐桥下,街头巷尾,几乎处处可见其踪迹。
祁凰一边赶路一边赏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直是美不胜收。
“人在这!快,把他给老子弄了!”
一阵嘈杂鼎沸的人声和脚步声忽然响起,自四面八方蜂拥而至。
旁边的草丛中淅淅索索,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从里头钻了出来。
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衣不蔽体。
乱发中的那双眼睛却很漂亮,长睫覆着少见的丹凤眼。
他眼神警觉,动作敏捷,从祁凰身边飞驰而过,借着桃树跃上围墙,试图突围。
却已经太迟了。
十几个人气势汹汹地将他包围,为首的是一个刀疤脸,抓住他的脚踝,将他从围墙上拉了下来。
少年单薄的背部与地面重重相撞,发出一声闷响。
他咬咬牙,眼中的倔强似十里东风,一声不吭。
刀疤将他的头踩在泥地里,少年睁大眼睛,拼命地挥舞四肢。
祁凰紧了紧拳头,走上前去,对刀疤问道。
“他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