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青脸色阴沉,他心中特别恼火,丁国宝与原来的陕西将领刘芳亮、李双喜等人不同,丁国宝、白旺、赵恩,杨铁柱、蓝应城这些将领都是他亲手提拔起来的,是他的亲信,可这次进入京城之后,最不堪的两名将领恰是丁国宝和白旺,一个惹了大祸,一个军纪特别涣散。而且据王从周的情报,这二人都参加了那个所谓的“陕西同乡会”。虽然范青绝对相信他们两个不会背叛自己,可这种举动让他对二人很失望。
丁国宝依然跪在地上哭诉:“臣就是昏了头,看到那女人的面容之后,就好像着了魔一般,坐卧不安,眼前都是她的样子,连睡着了梦见的都是她。臣一时冲动,控制不了自己的欲望,就做下了错事,现在心中后悔死了!皇上,臣现在清醒了,就是给臣一百个胆子,臣也不敢再那样做了!”
听丁国宝哭诉了好一会儿,范青才叹了口气道:“当初朕曾答应要给你寻一门好亲事,但朕知道你心气高,想找一个门第高,知书达理,人品相貌俱佳的世家女孩,所以始终没有物色到合适人选。本打算到了京城给你物色一门好亲事。但朕考虑到,刚刚进入京师,人心不稳,如果给你找了好亲事,自然有别的将领校尉也想要,如此一来,军心就乱了,所以朕才没有声张,但心里也有了几家的好女子,只等咱们在京城站稳了脚再说。可没想到,你这样缺乏自制力,竟然在女色方面铸成大错。”
丁国宝听范青这样说,心中更加悔恨,自己如果再忍耐几天,等皇上赐婚,找一家又有门第,又知书达理的绝色女子该有多好。
范青缓缓道:“咱们大顺军之所以取得天下的重要原因就是军纪森严,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你虽然是将领,却也不能姑息。要按着咱们军纪处理。”
丁国宝伏在地上,不敢抬头,他的心砰砰乱跳,皇上不会一刀把自己的脑袋砍了吧!
只听范青问陈永福,“绵侯,咱们大顺军进城之后,对侵入民宅,强抢民女的罪行如何判罚?”
陈永福沉吟道:“按律当斩!”
丁国宝浑身一颤,叩首道:“皇上,臣不怕死,但臣不想这样死掉,只求皇上让臣带兵冲锋陷阵,死在战场上,否则臣死不瞑目。”
范青冷笑道:“你犯罪当死,是为了警示别人,你还有资格到战场上冲锋么?还有资格成为英烈么?”
丁国宝一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不禁伏在地上呜呜哭泣起来。
李岩和傅宗龙对视一眼,他们都知道丁国宝是范青提拔起来的爱将,是他的亲信,他虽然这样说但心里未必愿意处死丁国宝。俩人一个十分聪明,一个是老吏,能揣摩圣意。
傅宗龙轻咳一声道:“皇上,私闯民宅,强抢民女,按律确实当死。但丁国宝私闯民宅之后,强抢民女并没有成功,而是被巡逻的士兵阻止,所以处以斩刑似乎有些过重。”
范青道:“虽然没有强暴妇女,但他身为一军主将,凡事应该从严从重处理。普通士兵或许可以宽恕,但他必须严厉处罚,才能服众。”
李岩微微皱眉道:“皇上,现在咱们刚刚进入京城,即将面临强敌,正是用人之时,此时斩杀大将,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自断一臂膀么?依臣看,还是给丁将军一次机会,让他戴罪立功。”
范青冷笑道:“朕今天饶了他,以后还会有谁把朕的话当回事?现在京城人心浮动,许多人都把咱们当成流寇,巴不得看咱们的笑话。朕宁可失去一名将领,也要为咱们大顺军正名,让京城百姓士绅看看我范青到底能不能做王师!”
说完,低头对丁国宝叹道:“国宝,朕要杀你,你恨朕么?”
丁国宝听到自己终究不免一死,心中又害怕又沮丧,却也不敢再哀求,只是叩头伏在地上,泣道:“臣不敢,臣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红娘子和陈永福见状也拱手请求饶过丁国宝一次,但范青只是摇头。
李岩拱手又道:“皇上,丁国宝骚扰吴家,犯了大错,确实不该。可此时如果斩了丁国宝,只怕会让吴襄心中更加不安。他知道皇上因为他们吴家而斩杀爱将,会担心因为此事,让皇上对他们吴家心存嫌隙。现在出于笼络吴三桂的目的而隐忍,但将来会对他们吴家不利。”
范青摇摇头道:“朕杀了丁国宝,是为了给吴家一个公平,他们怎会心中不安。”
李岩微微一笑,拿出一封信道:“臣今天去了吴家一趟,吴襄伤的不重,只是掉了两颗牙齿。吴三桂的爱妾陈圆圆也只是受了惊吓,二人并无大碍。吴襄特意写了一封信,让臣转交给皇上,是为丁国宝求情的信,希望皇上能从轻处罚丁国宝,以免增加他们吴家的罪孽!”
范青接过信来,读了一遍,叹道:“既然吴襄不愿追究,替这个畜牲求情,那就饶了他一条性命吧!”
听到此话,丁国宝惊魂稍定,连连叩拜,感谢皇恩。傅宗龙则看了一眼李岩,长长出了口气,到底还是李岩聪明,他到吴襄家里,只需暗示一下,吴襄敢不替丁国宝求情么?
范青道:“丁国宝,虽然免你死罪,但是,必须也得给吴家一个交代,朕要打你三十军棍,然后抬到吴家去请罪。绵侯,这三十军棍要着实打,不能偷工减料,朕知道你们的猫腻!”
陈永福连忙拱手道:“臣知道,着实打。”
丁国宝死里逃生,能活命已经是幸运了,就算“着实打”也觉得庆幸。
范青对丁国宝道:“你且起来,朕有话问你。”
丁国宝又磕了一个头,站起来,垂手站立。
范青便问他为何会去吴家。丁国宝不敢隐瞒,便把自己进城赴宴,然后被高一功留住,带他去吴家,见到陈圆圆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范青听完之后,脸色平静,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从陈永福的衙门里出来,范青让傅宗龙、红娘子、陈永福等人各自回衙门或者军营,自己则带着李岩回到了紫禁城的文华殿中。
一进入大殿中,范青的脸色立刻变得阴沉起来,他摒退大殿中伺候的宫女太监,背着手在大殿中走来走去,半晌才道:“丞相,你听说过咱们大顺军中有个‘陕西帮’么?”
“臣不曾听说!”李岩拱手道。
范青便把王从周打探出来的事情跟李岩说了一遍。
李岩皱眉道:“这个组织虽然瞒着皇上,可看起来他们也没什么恶意,只是聚会吃饭喝酒而已,而且其中有些陕西将领如丁国宝、白旺等,都应该是对皇上绝对忠诚可靠的。”
范青冷笑一声道:“只怕他们被有心人利用,身不由己的坠入人家彀中,还不自知呢!”
李岩心中突的一跳,有心人是谁?
范青慢慢道:“这件事朕很忧虑,祸起萧墙比强敌兵临城下,还要可怕!”
李岩心中又是一跳,不禁脱口而出道:“皇上忧虑什么?”
范青停止走动,在龙椅上一坐,道:“朕这次东征鲁莽了,心中十分后悔。最开始朕是与你相同的意见,主张持重,稳固地盘,一年以后再东征。可朕后来改变主意,你可知道为什么?”
“臣不知!”
范青道:“朕被人怂恿了,有人劝朕东征,致使朕改变了心意,你可知这人是谁?”
李岩心中已经猜到了,能劝说皇上的,除了自己之外,也就只有高夫人了,但他故作不知道:“请皇上明示?”
范青叹了口气,道:“是高夫人!”
李岩皱眉道:“夫人是故意误导皇上,还是她本来就是这种想法呢?”
范青摇头道:“不好说,但咱们东征确实走了一步险棋,进入京师之后,看似获得大胜利,其实危机四伏,走错一步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朕现在没有抓住他们姐弟俩的什么把柄,不过,朕心中总是不安,总有锋芒在背的感觉,所以朕前十多日没有上朝,故意做出堕落的样子,其实是想试探一下朝臣的反应,现在朕完全信任的人,文臣是你,武将是红帅,也只有你们二人了!”
李岩十分感动,拱手道:“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天日可见。”
范青道:“现在咱们首要任务是拉拢吴三桂和稳定京师民心,然后将面临满清强敌的挑战,如果内部军心不稳,有人意图不轨,那么情况将变得很危险。”
李岩嗯了一声,上前一步,轻声道:“臣有一个引蛇出洞的法子……”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去,只看到范青不停的点头,显然对李岩的话深以为然。
第二天早上,范青再次上朝,在十多天不见朝臣之后,范青这是第一次上朝。文武大臣几乎全部前来拜见,一共有三百多名。
山呼万岁,叩拜完毕之后,范青的目光扫过众臣。文臣在左侧,以李岩为首,傅宗龙次之,后面依次是六部尚书、侍郎、御史之类的文官。武将在右侧,以磁侯刘芳亮为首,高一功次之。这次上朝,武将来的比较全,高一功之后,红娘子、陈永福,刘体纯、李双喜、马世耀、张鼐、陈德,最后一个是罗虎。缺了两名武将,一个是丁国宝,被打了三是军棍,在家养伤。再有白旺,被范青罚站一天一夜,水米不沾,今天早上晕了过去。
众武将已经知道了范青昨天视察军营后,大发雷霆的事情,所以都是心中惴惴不安。尤其是刘芳亮他住在城中,与田宏遇送他的顾姓妓女饮酒作乐,结果皇帝检查军营的时候他不在,所以心中格外不安,叩拜之后,低头垂手站立,不敢抬头看范青。
先由文臣奏报,一些官员升降黜免,以及刑狱民政之类的事情,由范青处理完毕之后,扫视众臣问道:“各位爱卿,还有何事奏报?”
大殿上一片安静,范青笑了笑道:“既然各位都没有事情了,朕要有两件事与诸位说一下。”
“第一件事,是朕昨天查看了城内民政和城外的军营,回来之后,朕感慨万千。在同样的没有朕督促的情况下,有的臣子做的很好,而有的臣子做的非常差,这是为何呢?各位爱卿需要反思。朕要表扬一位臣子,就是大学士傅宗龙,他完全按着朕的意思,尽心尽力的办事,从河南运送粮食,在京师赈济饥民,向天下颁布新政,废除三饷,还有城中的刑狱、科举都做的非常好,傅爱卿,你可谓是朕的肱股之臣啊!”
傅宗龙连忙出列叩拜,道:“皇上谬赞,老臣今年六十有一,可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一心追随圣上,希望能在圣上开创的烜赫武功、太平盛世上尽一份力量。但臣毕竟老耄昏庸,有时思虑不周,若非皇上在进城之前耳提面命,教导老臣,老臣又怎能把诸事都安排妥当,这都是圣上的功劳啊!”
范青微笑点头,请傅宗龙归位。然后脸一板,道:“朕表扬一人,也要痛斥一人。”
大殿中一片安静,众武将都忐忑不安,表现最糟的两名将领丁国宝和白旺都不在这里,皇上要痛斥谁?
“磁侯,你出列!”
刘芳亮心中一声哀叹,垂头丧气的走出武将行列,在大殿中间跪下。
范青却不说昨天军营中的弊政,而是冷笑道:“磁侯好潇洒啊!身为大将,不在军营中练兵,却躲在城中,与妓女鬼混,成何体统?”
刘芳亮心中一颤,自己接受田宏遇馈赠妓女的事情果然被皇上知道了。他低着头,一声不吭,心中却有些不服气,自己不过宠幸了一个妓女罢了,可皇上整天在宫中花天酒地,连人家明朝皇后、公主也一块宠幸了,怎么不说!
只听范青在上面怒气冲冲的继续道:“磁侯,你位列大顺军诸将之首,掌管大顺军的军纪,本应该兢兢业业,朝夕惕惧,才不负朕给你的重托。可是你看看现在的大顺军让你管理成什么样子,兵没个兵样,将没个将样,整天游戏玩乐,不训练,不演习,好好一座军营变成了一个游乐之所。这样的兵能打仗么?这样的将领能上战场么?更有甚者,还有士兵偷偷出了兵营,去骚扰附近村子的百姓,抢夺、强奸的事情也偶尔发生,朕问你,你想把朕的兵带成什么样?连官军都不如么?这样的兵怎么上战场打仗?还说什么以后平定天下,朕看,咱们也不用在京城待下去了,统统回开封抱孩子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