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青坐在王座上,高高在上,看着群臣不停叩拜山呼,心中十分畅快,霎时间明白为什么古今豪杰,孜孜以求的想做皇帝,这种高高在上,凌驾万人之上的感觉太爽快了,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已经一统天下,成了四海共主一般。而且现在不过是称王罢了,如果有一天真的登基做了皇帝,那感觉又该怎样?
范青正心神舒爽的时候,忽然,隐隐约约从周王宫正门外面传来男人哭喊声。范青眉头微微一皱,今日是登基大典,周王宫外面的街道已经戒严,普通百姓根本不能接近王宫,又有谁在外面喧哗吵嚷。
范青转头对一名太监道:“宫门外发生什么事?”
这名太监拱手道:“顺王稍等,小人前去查看。”
这名太监躬着腰,小跑出殿,过了一会儿又跑回来,道:“回禀顺王,是袁宗第将军在宫门口大哭,士兵们怎么劝说,他也不走,口中还说一些……”说到这里这名太监迟疑起来。
范青不用他说,也知道袁宗第肯定说不出什么好话,但因为他是大将身份,周围士兵也不好把他怎样。
范青心中很不快,原来李自成麾下大将,郝摇旗远走,刘宗敏被官军杀害,田见秀效忠自己。只剩下袁宗第和李过两个老将,被范青排斥,在开封城中闲居,基本处于赋闲状态。这次大典,范青也邀请他们,可他们不来也就罢了,却又在宫门外哭泣,这不是在自己好日子的时候添乱么!
“让他进来,我亲自问问,他为什么哭闹!”范青沉声道。
也在殿中坐着的高夫人,听范青语气中的不快,连忙道:“顺王殿下,袁宗第是直性子的武将,说出话来口无遮拦,恐怕会让殿下不快。今天是殿下大喜的日子,何必跟他一般见识,我去让人把他劝说走。”
范青冷笑,“我做事光明磊落,我对闯营战士、河南百姓的好处,有目共睹,我不怕与人辩论。既然他心中不服,我更要亲自与他对话,看看他有什么话说。”
说完朗声道:“让袁宗第进来!”
片刻功夫,几名士兵押着袁宗第走到正殿前面的丹墀之下,两边都是文武群臣。
“放开我!”袁宗第本是力大无穷的猛将,他用力一甩,押着他的几名士兵都被他给甩开。
只见他穿着一身肮脏的长衫,没带帽子,头发散乱,脸上、胡须上又是眼泪、又是灰尘,乍一看还以为哪里来的乞丐呢。
他看看周围的将领和官员,冷笑着伸手指着众人道:“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人,你们忘记了闯王对你们的栽培,忘记了闯王对你们的恩情,背信弃义,不忠不孝,助纣为虐,甘心做人家的走狗,呸!你们拍着自己的胸口,问问自己的良心,你们对得起闯王吗?”说完又仰天大哭,“闯王啊!你还没死,可已经有人篡权夺位了,这其中有多少是你得好兄弟,好部下,你知不知道啊!”
今日晋封的文臣武将中不少受过闯王恩惠的人,如田见秀、张鼐等将领,都心中惭愧,低下头。但也有一些将领是范青提拔起来的,对闯王没什么感恩之心,如陈永福、白旺、赵恩等人,他们听到这话,不禁对袁宗第怒目而视。
刘芳亮虽然当年是李自成的属下,但他不是嫡系,也不怎么感念李自成的恩惠。他皱着眉头,上前一步道:“老袁,闯王当年是对大家有恩,闯营的基业也是他一手建立的。但他不幸受伤昏迷了,闯营这么大不能没个主事之人。顺王虽然年轻,但能文能武、远见卓识,处事公正,胸怀宽广,是天神一样的人物。这些年的功劳能力大家也都有目共睹,心服口服,让他称王,带领大家走的更好,更远,有什么不妥?”
袁宗第冷笑道:“范青再有能力,他也是闯王的属下。闯王没有死,他登基称王就是篡权夺位。你替他说话,你当我不知道你们的私心么?”袁宗第用手指向众人:“你们都想封侯封爵,光宗耀祖,你们都是一群心地龌龊的小人。”
刘芳亮不禁涨红了脸,怒道:“老袁,你怎么血口喷人,大家出生入死打仗,不顾性命的与敌人拼杀,图一场富贵荣耀,有什么不妥!这里所有人都是光明磊落的好汉子,没有小人。”
白旺等一些年轻将领对袁宗第也不怎么尊重,一起七嘴八舌的斥责,好几个干脆拔出半截刀剑,恶狠狠的看着他,喝道:“再胡说八道,砍了你的脑袋。”
袁宗第哈哈大笑,“你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孩儿打听一下,我袁宗第是贪生怕死之人么,你们想要杀人灭口,尽管来吧。我老袁绝不会皱一下眉头。可惜啊!你们杀了我,却堵不住天下人悠悠之口。”
“天下人又会怎样说我范青!”只听丹墀之上范青朗声说道,他从殿中走出来,到了白玉栏杆之前,俯视袁宗第。
两人对视,袁宗第看到一双清冷坚毅的眸子,好像能直射到人的心中,让人不由自主的心中一寒。袁宗第转开脸,哼了一声。心中却有些吃惊,范青这一年多变化好大,身上气势很足,那种如山岳般的压迫感,比当年李自成还强,看来他真的已经成长到一名强大的统治者了。
范青冷笑道:“袁将军可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叙述一下,天下人怎样说我范青了。”
袁宗第怒道:“背信弃义,禽兽不如。”
范青冷笑:“为什么这么说?”
“那还用问,你本来是闯王的下属,闯王现在没死,只是昏迷,你却篡夺了他的权力,辜负他对你的信任,这不就是忘恩负义么?”
范青朗声道:“你跟我讲‘恩’‘义’,那么好,我就跟你辩论一下,这世上有大恩也有小恩,当年闯王待我如兄弟,救过我性命,这是他对我恩,我会永远记得。”
袁宗第呸了一声,“闯王一定是瞎了眼,才如此待你,他现在若醒来,一定会后悔不迭。”
范青不理他,又道:“不过,闯王对我的恩只是小恩,除此之外,还有大恩。大恩是我对闯营众将,对千百名将士的提拔栽培,训练鼓励,让他们融入闯营,追随闯营,干出一番经天纬地的事业,就如同今天封侯拜爵的将领们一般,他们都是受到我的大恩惠。当然还有更大的恩惠,我救济千千万万河南百姓,把他们从辗转流离、饥寒交迫的死亡线上拉回来,设官理民,召集流亡,安抚百姓,屯田耕战,放赈救灾,他们都把我范青当成再生父母一般看待,这是更大的恩。还有最大的恩,就是我们推翻黑暗的明朝,建立一个太平盛世,让亿万子民都受到我范青的恩惠,人人称颂,万民敬仰,这是天大的恩。比起闯王对我的小恩,这是大恩,我范青辜负闯王的小恩,但却对天下万民有了大恩,你说孰轻孰重?”
“同样,你说的‘义’也是如此,我与闯王的义是兄弟之义,是朋友情谊,是江湖义气,这只是小义。但除此之外,还有大义,以国家社会为重,放弃小我小利,完成大义。所谓‘吊民伐罪、薄其赋敛,使黎民不死不饥’,这才是大义。闯王当年的理想不也是拯救万民于水火,建立一个公平公正的世界么!这就是大恩大义,我代闯王完成他的理想,我应该受到百官将领崇拜,万民敬仰,我范青安然受之,问心无愧,天下百姓不但不会指责我,还会称颂我,敬仰我,跟本不会有你说的‘天下人之口的指责’。”
“强词夺理,巧舌如簧!当年你在闯王麾下的时候就是如此。”袁宗第气愤愤的道:“我辩论不过你,但我只知道,闯王现在昏迷,你趁机篡权,你不忠不义,是个小人。”
范青冷笑道:“我如此开导你,你还执迷不悟。今日是我登基大典,你过来捣乱,还不听劝阻,你可知罪么?”
袁宗第哈哈大笑,“我袁宗第从没怕过死,你今日杀我,正好竖立你的威名,我下黄泉,见过我宗敏大哥,我袁宗第看不惯你们这些小人当道,快快杀我,给我一个痛快。”
范青眼中闪过一丝杀气,他今天本来心情很好,但此刻全被袁宗第给破坏了。范青现在心肠刚硬,杀伐决断,从不手软,杀人也不犹豫。
高夫人也从殿中走出来,她看见范青的杀意,忍不住求情道:“顺王,今天是个吉祥喜庆的日子,实在是不易杀人,太不吉利了,还是饶他一条性命吧!”
田见秀也上前跪下叩首道:“顺王,袁宗第虽然口无遮拦,但请看在他对闯王的一片愚忠的份上,不要今日取他性命。”
将领中又有张鼐、李双喜、刘体纯先后跪下求情。
李岩也不想看到范青在今日庆典上诛杀大将,一面劝范青,一面对袁宗第道:“袁将军,你快向顺王叩头请罪,顺王大人大量,胸怀宽广,一定能宽恕你的。”
袁宗第却直挺挺的站着,脸上微微冷笑,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
范青看看旁边高夫人美丽的大眼睛中全是乞求的目光,再看看丹墀上跪着一大片刚刚晋封的侯爵。他心念一转,今日这么多人求情,杀了他,显得自己太过小气,也让高夫人和众将伤心。
于是,哈哈一笑,道:“我怎会在今日庆典上杀人,与这个浑人一般见识,来人呐!”数百锦衣卫士齐声答应,轰声如雷。这些锦衣卫士都是范青的亲兵,其中没一个老八队的人,绝对忠诚范青。范青不论让他们杀谁,他们都不会有片刻犹豫。
范青脸一板,喝道:“袁宗第今日无理取闹,当众侮辱本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给我拉下去先打三十军棍,然后关起来,等以后处理。”
这些锦衣卫士一起上前,拉起袁宗第,将他拉到周王宫大门口,噼噼啪啪打了三十棍子,把袁宗第打从后背到臀,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袁宗第也够硬朗,始终一声不吭。然后被士兵拖走,关入大牢。
一场风波过后,范青也没什么心情了,很快仪式结束,众将百官纷纷退出王宫,从今日起,范青就正式成了闯营的最高权力者——大顺王。
几天之后一个上午,在乾清宫的大殿中,范青与众臣议事。他高高坐在王座上,从乾清宫高大落地窗中照射的秋日阳光,铺撒在宫殿开阔的地面上和众臣子的身上,光明耀眼。
傅宗龙报告了最近河南民政的一些事情,最主要的就是秋收,连年的天灾人祸,让河南十分缺粮,粮食也十分重要。今年却是一个难得的丰年,大大缓解了河南和闯营的粮荒问题。
范青心想,历史上崇祯末年,河南是连年灾祸,一次好年头都没有的。可自己当上顺王的第一年,就风调雨顺,赶上一个丰年。可见历史上的记载不确切,河南的灾祸,人祸比天灾更厉害,而后人却把责任都推给天灾,这是不正确的。
傅宗龙在历史上毫无作为,只会在崇祯面前“愚忠”“忠朴”,进言多少都是废话,最后在火烧店被闯营杀死。自己改变他的命运,让他在闯营发挥才能,现在看他处理国事,真是精明强干,老当益壮,堪比古代的萧何,由此可见,臣子的才能是碰到英明的君主才能显现,由此可以想到,历史上有多少才干精英都因为没碰到好伯乐而被埋没了。
傅宗龙说完秋收,又说京城传来的消息,关外松山已经被满清攻破,洪承畴被擒后投降。可笑崇祯还以为洪承畴英勇就义呢!于是安排好大排场,祭奠洪承畴,还亲自给他写了祭文,称他为“英烈”,可惜,不久以后,洪承畴投降的消息就传到京师,等于给崇祯又是当头一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