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校尉拱手道:“大将军,确实有些人不想哗变,但被叛兵裹胁,不敢出声,被困在军营中了。”
范青道:“既然如此,有什么可怕,为了这些人,我也要试上一试。”
说完拍马向营地疾驰,这名校尉叫白鸣鹤,他见劝不动范青,只能跳转马头,率领这些人跟了上去。到了营地门口,只见数百人举着手中刀枪,站在营地门口正在吵嚷,原来,他们人心不齐,有的不想哗变,有的哗变以后,心中害怕,想要逃走,还有的想要造反,令立山头。这些人在营地门口争执不休,李古壁也在其中,他是想率领众兵马,离开闯营,令立山头,可手下人只有几名亲信支持他,剩下的各有心思,就在营地门口吵了起来。
忽然有一人叫道:“大将军来了!”
这些人以为范青派兵来攻打他们了,一起举起刀子大叫:“来了,来了,准备战斗了!”
营地中一时间乱成一团,有的举着刀子向前涌,还有的不想与自己人作战,向后退的,彼此抗拒,更加混乱。
范青已经到了营地门口,白鹤鸣看到这种状况,立刻轻声道:“大将军,他们这么乱,咱们趁机冲杀过去,定可以杀他们个人仰马翻。”
范青想了想,摇摇头,杀人不是目的,毕竟都是自己人。他要的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能不影响到攻城战局。
范青到了众人之前勒马,营地门口登时静了下来,只见百余名士兵手持利刃,瞪着大眼睛,喘着粗气,一脸警惕的看着范青。不过,他们看到范青身后并没有多少人,只有一百来人,似乎不像是来剿灭他们的,不由得心中稍稍安定。
范青下马,眼光严厉的扫过众人,慢慢道:“你们要干什么?”
没人敢接话,这些人依旧持着刀枪,一脸紧张的看着范青。
忽然人丛中有人叫道:“范青,你诡计多端,用阴谋手段夺取闯王权力,我们老八队的战士不服。还有,你想要用曹营的兄弟做炮灰,你的心多么歹毒。”
范青循声望去,只见喊话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正是李古壁。
范青喝道:“李古壁,你造谣生事,说我要谋反,背叛闯王,有何证据?你蛊惑人心,说我要用曹营兄弟当炮灰,又有什么证据?”
李古壁叫道:“这事整个闯营都知道,还需要什么证据?”
范青冷笑道:“整个闯营都知道,我怎么没听说。我只听说你李古壁天天冒充闯王亲戚,狗仗人势,狐假虎威。围攻开封至今,有许多将士阵亡,有许多将士受伤,可你流过一滴血么?几次攻城最激烈的时候,我都没看到你,原来你是在帐篷里冒充英雄来着!”
李古壁涨红了脸,叫道:“你血口喷人。”
范青冷笑对身边的白鸣鹤和自己的亲兵道:“拉开衣襟,让他们看看。”
这几人唰的拉开衣襟,只见胸膛、肩膀、手臂上都是新旧伤疤,有的人还缚着白布绷带,还在向外渗血,这是在刚刚激烈战斗中留下的。
范青喝道:“李古壁,你敢露出胸膛,让大家看么!”
李古壁登时哑了,他身上没有伤疤,自然不敢扯开让大家看。
范青冷笑一声,道:“随我进军营,我跟大家说个明白。”
他昂首向军营走进去,军营门口的数百士兵登时紧张起来,竖起手中刀剑竖在胸前。李古壁在人丛中喊:“别让范青进入营地。”
范青大怒喝道:“我是大将军,还是你是?”
李古壁道:“你是大将军,又怎样?”
范青喝道:“我是闯营的大将军,我进入自己的营地理所当然,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谁敢拦我?”
说完大步上前,面前全是面色凶恶的变兵,明晃晃的刀子在眼前晃来晃去。范青冷笑上前一步,用自己的胸膛顶在这些刀子上。那些握着刀子的手,不由自主的向后缩。范青慢慢向前,面前的变兵和刀子给他逼的不停向后退。
李古壁有些急了,又在人丛大叫:“拦住他,拦住他!”他的几名亲信上前,用刀子再次逼在范青胸膛上,叫道:“你后退,快退!”
范青身后的红娘子和白鹤鸣等人都是一惊,不由自主的用刀剑抵住这些人的兵刃,登时叮叮当当的,发出一片清脆的兵刃碰撞声音,两方人马都紧张的向前涌,眼看就要杀在一起。
范青大喝一声,“不许火并,都给我后退。”他先伸手指向白鸣鹤和自己的亲兵,让他们稍稍后退,然后冷笑着看着身前几名变兵,对一人道:“王忠全,你是老人了,这些年你忠心耿耿的跟随闯王,南征北战,立过许多功劳,现在却要和李古壁一起反叛,你忘了当初一起在闯旗下誓言了吗?”
这名叫王忠全的汉子脸上登时露出一丝羞愧神色,手中的刀子也慢慢缩了回去。范青眼光扫过面前这几人,喝道:“你们都是老八队的战士,现在却把刀子对着一军主帅,你们真的想要当叛徒,离开闯营吗?”
听了这话,这些人登时一阵犹豫。李古壁见势不妙,忽然大叫:“咱们效忠的是闯王,可范青想要夺权,他才是叛徒。”
范青怒道:“胡说,闯王现在昏迷中,夫人代理闯王,我效忠的是夫人,有什么错?我为了咱们闯营的事业,为了挽救天下受苦受难的黎民百姓,来攻打开封城,有什么错?”
在范青的怒斥下,李古壁哑口无言。只听军营后面,有许多人七嘴八舌的叫骂:
“让大将军进营,把你们手中的破铜烂铁拿开。”
“他娘的,李古壁你凭什么拦着大将军。”
还有人高喊,“咱们都是兄弟,都是一家人,不许当叛徒。”
范青冷笑着大步上前,前面的士兵不敢阻挡他,纷纷后退,挤压着后面的士兵,登时人丛一阵混乱,范青就如被一丛雪亮刀剑包裹的漩涡,不停向前,最后进入了军营当中。李古壁也被人流裹胁着一块进入,他口中喃喃咒骂,却也身不由己。
到了营地的校场上,范青走上旗杆下面的一个台子上,白鸣鹤和亲兵们围绕旗杆站了一个圈子来保护范青。
这时候,整个营地都惊动了,所有人都从营房跑出来,有曹营的人,也有老八队的战士,都站在校场上,黑压压一片,有上万人。
这些人都默默站立,眼神冰冷,有许多人把手放在刀剑的柄上,随时拔出来砍杀,沉默压抑且杀气腾腾,这还是范青第一次在自己的军营里感到这么大的敌意。远方攻城的炮声隆隆作响,好像天边的闷雷一般,连续不断,给校场上的气氛更增添了几分压抑。
范青目光在人丛中扫过,这些人中老八队的战士大多都能叫出来名字,曹营的人虽然叫不上名字,但也都认得长相。
范青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各位兄弟们,请容许我范青说几句话,然后你们再决定是走是留,好不好?”
校场上大多数士兵都是一脸戒备,或面无表情,只有少数人稍稍点头。
范青接着道:“我在闯营这几年,经过很多次激烈的战斗,出生入死,面对过很多凶恶的敌人,有杆子,有官军,也有别的坏人。可这还是第一次,我面对自己人的哗变,自己人的反叛,原来的兄弟却要成为我的敌人,我真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现实。”
范青说到这里,他的语气中微微露出一丝伤感,继续道:“老八队的兄弟们,你们是最早追随闯王起义的陕西人,随他南征北战,出生入死,为了闯王上刀山,下火海,那怕丢掉性命也无所畏惧。那么多农民起义军,你们为什么只对闯王一人忠心,仅仅是为了跟着闯王混一口饭是吗?我想不是的,你们是被闯王的忠义之心感动,为他解救天下受苦受难百姓的理想所感动,为他建立一个公平正义,没有压迫的新王朝所激励。为什么,只是四个字‘感同身受’,咱们都是受苦人,都痛恨这黑暗不公的世界,都想挺直腰杆堂堂正正做人,对不对?”
虽然校场上没人回答他,但老八队的战士大多微微点头,范青的话是说到他们心里了。
范青接着道:“闯王现在昏迷了,但还有夫人,我们闯营的大旗也没有倒,我们救世济民,救苦救难的信念没有变。我想问你们一句,我范青遵从夫人的命令,去攻克开封,为了救助河南百姓,也为了给咱们的部队筹措军饷,这有什么错,凭什么就说我范青是叛徒,请问,我反叛谁?”
范青微微摇头,接着道:“咱们本来就是情同手足,在战场上生死与共的兄弟,在这攻城战最紧急的关头,咱们应该出现在战场的第一线,携手作战,奋勇冲锋,用自己的身体为战友挡箭,挡住刀枪才对。可是你们究竟做了什么?你们要同李古壁一同另立山头,分裂闯营,破坏咱们攻打开封的大计,我想问,你们就是这样忠诚闯营的么?就是这样忠诚闯王和夫人的吗?如果闯王现在醒来,看到他最得力最亲密的部下都反叛出了闯营,他会高兴,会开心么?”
一连串的质问,让老八队的战士都羞愧的低下头,王忠全忽然站出来,拱手道:“大将军,我们错了,我们不应当跟着李古壁哗变,请你原谅我吧!”
范青点点头道:“知过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你们能悬崖勒马,咱们过去的事情一笔勾销,既往不咎。请老八队的兄弟们站到台子下面来!”
王忠全第一个走到台子下面,转身面对校场中的队伍,表示他是守卫范青的一员。老八队的人在他的带动下,纷纷走到台子下面,背对范青,面向校场。转眼间。走到范青这边的人越来越多,既有老八队的人,也有一些后来的战士,甚至还有少数曹营的士兵,一共一千多人。
范青微微点头,自己这番话还是有效果的,再看校场上,剩下的八九千人,几乎都是曹营以前的人马。
范青向剩下的人朗声道:“剩下没过来的兄弟,我知道你们心中的想法,你们是曹营的人,后来加入闯营。我跟你们讲过,闯营的规矩是不论什么人,以前是百姓、杆子、官军,只要加入闯营,遵守闯营军记,那么就是兄弟,就是战友,就是生死与共的朋友。我范青作为闯营的大将军,我可以拍着胸脯保证,我绝对没有把你们曹营当成炮灰的打算,你们能信么?”
校场上曹营的士兵一阵沉默,一名士兵高声道:“大将军,都说一会儿要佯攻北城墙,要送一批炮灰上去吸引官军主意,你能保证不用我们曹营的人马?”
范青正色道:“这位兄弟,既然你们加入闯营,是一名士兵,一名战士,那么冲锋陷阵,甘冒矢石,流血拼杀,就是你的责任。如果怕死,不敢冲锋,干嘛出来当兵,留在家里抱孩子好了。我可以保证对你们原来曹营和现在闯营士兵一视同仁,但我也会派你们上阵杀敌,同别营士兵并肩上阵,不分彼此。”
这名士兵叫嚷道:“说来说去,你还是让我们当炮灰。”
范青冷笑着,大声道:“你们曹营的兵都这么怕打仗么!你们也是造反起义的好汉,可现在我发现看错了你们。哼,你们曹营刚开始被我们收编的时候,我说的很清楚,如果不愿意加入闯营,可以选择离开,但加入了闯营,你们就是战士,就要服从命令,就要上阵厮杀。可你们像一名战士么,现在攻打开封眼看就要到了生死关头,你们却想着哗变,想着逃跑,想着去做一名逃兵,在这里跟我斤斤计较是否能上战场,哈哈,我才发现,原来你们曹营都是一群胆小鬼。”
说到这里,台子下面防卫范青的战士都紧张的握紧了手中刀剑,生怕范青激怒了校场上这些人,却不知范青是故意用的激将法。
见校场上好多士兵脸上都露出怒色,一些人情不自禁的叫了起来,“我们曹营的人马不是孬种!”
“我们不是胆小鬼,我们也是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