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福严厉的瞪了陈财一眼道:“你胡说什么!督师的三千人虽然不战而败,可今日督师还在咱们城中坐镇,是咱们的依靠,不可亵渎。”
陈财和别的官员都是一笑,但也明白陈永福有苦衷,也就不再说下去了。
陈永福又道:“今日之会,本镇是奉周王之命主持召开的,如今各位都有一片忠心,愿为皇上尽力守城,本镇略备薄酒,与大家同饮起誓如何?”
大家都说“遵命!”
随即由中军将领端来一大盆酒和二十几个碗,又提来一只大公鸡,当场将公鸡杀死,鸡血洒在酒碗当中,陈永福先舀了一碗酒,对天发誓,“我陈永福深受国恩,愿意誓死以报,今日守城,倘若爱惜性命,天诛地灭!”说完,将一碗酒一饮而尽。
然后各个文武官员和将领也都把酒喝干,说了大同小异的誓词。
陈永福满意的道:“如此一来,守城诸事就拜托各位了!”
众人随后拜别陈永福,怀着苦战的决心和紧张的心情回到了城墙之上
这一夜十分平静,六月的天气,温暖舒适,温和的风轻轻的拂着面庞,郊野上绿草青青,野花斑斑点点,一副祥和的景象,可谁知道这景象很快就被轰隆隆的炮声给打破了。
第二天清晨,太阳照常升起,天空蔚蓝,几朵白云缓缓在天空飘荡。忽然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就像天边的闷雷一般。这样的大晴天怎会打雷?城墙上的守军纷纷从墙垛上探头向北面张望,只见在二里多远的一片土丘之上,一夜之间,闯营修建了好多炮台,足有七八十门大大小小的火炮被放置在那里。现在这些火炮都调整好了炮口,对着北面城墙来了一次齐射。
只见一团黑烟笼罩在炮兵阵地上方,而空中无数的炮弹发出尖利的啸叫声音,向城头上射过来。这些炮弹都是实心铁球,小的像鸡蛋那么大,大的堪比现代的铅球,有十多斤重。
这些守城的官兵看到这情况纷纷弯腰缩在墙垛后面,随即而来的是巨大的轰鸣声,炮弹击中城墙,整个城墙都在微微震颤,有的击中墙垛,登时砖石迸飞,声势十分惊人,还有些大炮威力强大,炮口调的稍高,炮弹直接飞跃城墙,落到城里,最远的,可以打到越过城墙一里多远的地方。城中百姓开始还有人从家中出来看热闹。等到呼啸而来的炮弹落到房屋顶上,砸塌了房屋,百姓们才知道害怕,躲到城中远离城墙的地方,或者躲入自家的地窖。
足有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北面城墙的火炮不停的发射,轰鸣的炮声震耳欲聋。不一会儿,北面城墙上的火炮也开始还击,他们瞄准的是炮兵阵地,和扎营较近的营盘。不过城墙上的重炮太少,不能及远,普通火炮勉强能打到炮兵阵地的边缘,只有重型火炮还算有点威力,但土丘上闯营的炮兵阵地布置的非常分散,且利用一些巨石当掩体,所以要想从城头上准确击中二里外的一个小目标也不是很容易。
城头上的炮火响了起来之后,炮声更加震耳欲聋,城头上的守军都用双手捂住耳朵,缩在墙垛后面,身后的城墙在颤抖,墙垛的砖石乱飞,不断有人被飞溅的砖石砸中,头破血流,被送下城墙去。
一个时辰之后,闯营先停止了开炮,城墙上的守军也默契的不再开炮,双方暂时休息。这时,可见城墙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大小坑洞,箭垛上也被砸的残破不堪,双方各自损失了几门火炮。
休息一个时辰之后,东面的炮战又开始了,也是轰击了一个时辰,然后休息。这一天当中,每一面城墙都轰击了两轮,但开封城的城墙极厚,靠大炮是轰不破的,闯营炮击的目的是为了给城中军民增加压力。
到了傍晚,双方的炮击彻底停止了,很多开封市民都出门到靠近城墙的大街小巷去捡炮弹,这种实心铁球重新铸造之后,可以再当炮弹使用,开封府用钱收购这些炮弹,加以二次利用。
城外也是一样,范青几乎把白土岗的火器作坊都搬过来了,在开封城外除了制造火药之外,不停的铸造炮弹和炮管,铁锭不够,就四处派人收购,城上城下都在加紧军备,做长期炮战的准备。
夜晚很快降临了,月牙弯弯,星光点点,开封城的四野一片昏暗,城头上有许多火把和灯笼,因为城墙隐没在夜色中,所以那望不尽的灯笼、火把就像是悬在空中一样。
在夜幕的笼罩下,攻打开封的大战正式拉开序幕。因为范青这次攻打开封的方式是挖洞放迸,以大炮辅助,所以主攻时间选在夜晚。
此时有一千多义军,分成两支,一支由金生、金万才叔侄带领,另一支由丁国宝率领,都站在营地外肃立。他们的武器不再是常见的刀枪弓箭,而是锤子、凿子,铁钎子,他们心情振奋而又紧张,等待约定好的信号,这些士兵就是掘城的主力,大部分都是伏牛山的矿工。
过了一会儿,东面和北面的营地中同时飞起两支火箭。但这两支队伍并没有动,只见从营地中冲出数千工兵,他们扛着沙袋冲向开封府的护城河。
很快,城头上的官军就发现了这些工兵。只听城头上有人用嘶哑的声音喊了一声“开炮!”火炮随即轰隆隆的响起来,一颗颗弹丸在火药爆炸的推力下,被抛上空中,然后划出一个抛物线,掉落在地上,有的直接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大坑,轰隆一声大响,尘土飞扬,有的角度很平,弹丸连蹦带跳的在地面滑行,这种跳弹往往杀伤力更大。弹丸从空中落下时的动能势不可挡,任何铠甲装备在它面前都如同纸糊的一般,一旦被它擦上,轻则断手断脚,重则直接撕裂躯体,一命呜呼。
黑暗中,城头上的炮兵也看不清地面上的义军工兵,炮弹落下的地点只能是估计。而奔跑的工兵更看不到炮弹下落的路线,只能拼命向前冲锋。耳边听到的只是尖利的炮弹划过空中的呼啸声,落地时的隆隆巨响,还有黑暗中战友们不时传出的惨叫声,在昏暗的郊野显得格外刺耳,也格外凄惨。没有人救援,只能躺在冰冷的土地上等死,流干血液。
这时候地面上的炮兵也开始向城头打炮,黑暗中,虽然不易瞄准,但也对城头的炮火是很大的压制。
工兵们很快跑到壕沟前,把沙袋抛到壕沟中,后面还有用推车和牲口拉着土石的,也陆续到达壕沟边,工兵们用随身携带的铁铲,把土石铲到城壕中。城上城下炮声不断,但这些工兵都是无畏的战士,即便炮弹打到周围,甚至身边战友的身上,也不能影响到他们的动作,这就是闯营训练出来的精兵。很快北面,东面的城壕都被填出七八条土石铺成的道路,可以让车子通过。
这时候,又有两支火箭飞上天空,这个信号是给挖掘城墙的工匠准备的。见到这个信号,这两支人马同时飞奔,过了城壕,随即把背负的门板,或者盾牌举过头顶,迅速的向城根跑去。到了城根,他们先用铁锤把铁钎打进砖缝,将每一块砖的上下左右都打遍,然后再用铁钎子往外撬。砖与砖几百年互相挤压,当年修筑的时候又用石灰抹缝,现在结实的好像石头一般,十分难掘。
他们刚刚开始掘城,城上的人就拼命的向下扔砖头和石头。因为昏暗一片,看不清楚,所以射箭的很少。石头噼噼啪啪的落下,从十多米高的地方,动能极大,砸的人的头上,立刻就皮开肉绽,头破血流。砸到门板上则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好像下了冰雹一般。但普通的石头砖块,是砸不开门板的,很快就有大块的条石被扔下来,这些条石都长一米多,重达二百多斤,需要两三个人抬起来向下扔。条石落下时,即便有门板防护,也一样被砸成肉饼。
只听城墙下惨呼不断,不过这时,闯营的盾车也被推到城下,盾车是车厢样式的木质大车。车顶用双层厚木板,在盖上牛皮制成。普通的滚木礌石都砸不开他。有时,巨大的条石从城墙上抛落,掉在车顶上,发出巨响。但这板车十分坚固,在地上跳了两跳,竟然没有破裂。挖墙的工匠们大喜,他们钻进盾车当中,放手开凿城墙,只听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从墙根底下传出来。
陈永福接到报告也来到城头上,向下俯视,只见黑黢黢的地面上,沿着墙根许多人影绰绰,像一群老鼠似的在活动。
这时候,头顶上传出尖利的炮弹声音,陈永福身边的几名亲兵几乎同时叫道:“将军小心!”一颗炮弹从众人头顶飞过落到城里去了。陈永福对飞过的这颗炮弹完全无视,而是吩咐王奎道:“去准备用火药包和万人敌。”
万人敌是火药包的升级版,把火药包外面包裹上棉被,里面加入铁钉铁片,这样爆炸的时候,燃烧的棉絮可以四面乱飞爆燃,飞溅的铁钉铁片也能增加杀伤力。还有许多士兵把洒上火药的柴禾也抛落下来,以增加燃烧能力。
只听轰隆隆的声音沿着墙根依次炸响,火药包爆炸,在黑暗中忽然闪亮,无数火球四面乱窜,把城墙底下照耀的一片通亮,把闯营士兵烧的焦头烂额,不停的发出惨叫。
但为了保护盾车里的工匠,许多士兵奋不顾身,他们守在盾车旁边,一旦万人敌或者柴禾在盾车上燃烧,他们立刻用铁锨铲土,把火扑灭。有的战士自己身上着火却不顾上,而是奋力把盾车上的火焰扑灭,最后自己被烧成焦炭。城上城下斗智斗勇,都在拼命。
范青一直站在一处较高的营地上观察战况,看到墙根上如同火线一般燃烧着,许多工兵在拼命铲土灭火,而城头上的万人敌和火药包还源源不断的抛下来,地面上的火炮压制不住城头上的守军。
范青立刻命令,“弓箭兵,上!”
火箭第三次飞上天空,这次动用的兵力规模更大,足有上万人的弓箭兵冲到城壕边上,冒着城头上射下的箭矢,和呼啸而来的炮弹,向城头猛烈射箭。黑暗中嘣嘣的弓弦震响声连成一片,好像是奏响了一片低音的大提琴一般,无数箭矢升空向城头射去。闯营练兵勤奋,所有的弓箭兵都用十二力以上的强弓,全是在百步内百发百中的神箭手。而敌人在城头上明亮的灯笼火把中露出的身影是最好的靶子。
只听城头上惨叫声不断,守城军民纷纷中箭,不断有人死伤,使的他们藏在城垛里面,不敢探出头来。这样一来,他们抛落的砖石,火药包、万人敌就没了准头,威力大减。王奎也组织弓箭兵从城头上向下射,反击闯营。但是夜色朦胧,他们看不清城壕边上的弓箭手,射高射低,全无把握。而且他们不敢从城垛之间露出头来,只能从狭小的箭眼中向外射,也影响到他们的射击准确性。最主要的一点,他们没有这么多弓箭兵,而且是神射手级别的弓箭兵。上万神射手齐射的威力可想而知,有些神射手用强弓,甚至能在黑暗中射入城头的箭眼中,这给城头的弓箭手很大压力。在射箭的同时,城上城下都在大声呐喊,喊杀震天。
掘城的义军分成很多小队,每个小队大约二十人左右,负责掘一个洞,另外还有许多后备的小队埋伏在被填干的城壕中,随时准备接替死伤的兄弟,并把死伤的兄弟尽可能的拖回到己方的城壕当中。有的伤号刚拖出几丈远,就被城上的箭给射死了。但不管城上的箭、火药包和炮火多么猛烈,不管死伤有多重,掘城的工作始终没有停止。
城上军民对于义军的夜袭十分警惕,他们对如何对付掘城,保护城墙,也做了各种准备。陈永福是个很有经验的总兵官。王奎和黄澎也都很精明强干。第一次开封守城战中,李自成就用了掘城的法子,使得他们增长了许多经验。昨天白天,当义军在城外秘密准备的时候,城中官绅也在加紧准备。城里的乡绅百姓也已经听说了李自成被射伤昏迷的事情。他们十分担心闯营的人马会对开封百姓进行报复。万一闯营人马进城,必会杀戮甚惨,妇女受辱,无人能够幸免。由于抱着这样的心情来守护城墙,所以尽管守城的人不断被义军的箭射死射伤,他们还是奋力向城下投掷各种能够杀伤敌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