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清晨的雾丝丝缕缕的飘过青城派的山峰。
凉风吹过,冷的彻骨,枝丫微动,杏花抖落着,花瓣一个劲的抖在地面上。
青鸟接了一身的花粉,他张大了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将花瓣吹远了些。
他很淡定的用一旁的月白色的衣角擦了擦鼻涕,圆滚滚的身躯轻轻颤了颤,背后察觉到了一股凉意。
青鸟僵硬的咂了咂嘴,若无其事理顺了那一截布料,这种情况装作无事发生便好。
一俊美青年仰躺在枝桠上,银白色的发丝散乱,些许挂在枝丫上,微风吹拂,发丝与杏花一同起舞。
瞥了一眼青鸟后便淡淡收回了目光,微风卷着花瓣落在袍角,他垂眸捻着一片白玉般的花瓣,神色不明。
青城山上有永不会凋零的杏花,可如今物是人非,花瓣似乎都暗淡了几分,干枯的好似缺少水分。
崔钰眼睫轻颤,用力碾碎了视线里的那片花瓣,浅浅的汁液浸透了指尖,青年那清透的面颊苍白无力,宛若游走世间的孤魂。
他早就算到了徒儿有此一劫,因此倾尽万年灵力注入在了送她的杏花枝上,为挡那一劫,剩余的八条尾巴硬生生断了七条。
他如今也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了。
青年阖上眼眸,压下喉间的腥甜,脑海中似乎还停留在少女笑靥如花的模样。
“师尊,我和师妹去下山买吃的,可以给你带一份。”
“随便,早点回来就好了。”
只有看到了她,他才会心安。
“没有随便。”少女故作苦恼,却趴在窗台上笑吟吟看着她,曦光如尘,那双清透的眼眸弯成了月牙,眼中似乎有星星在闪动。
“那徒儿就斗胆个师尊做主,那就买点葡萄吧。”
如墨的发丝丝丝缕缕飘过眼角,青年心鼓动着,呼吸好似暂停。
时光好似定格。
微光之下,少女红色的发带轻扬,像是飘舞的红绸,那一抹朱红似乎成了视线里唯一的颜色。
百年了。
沧海桑田。
这个世上的许多人或事都变了。
不知为何,魔界的魔君一蹶不振,天天呆在万魔窟里借酒消愁。
昔日的青城派大师姐已经坐上了青城派宗主的位置,浩云宗的六弟子沈玉琢飞升上界,那个叫灼的情魄也跟着去了。
徒儿的师妹冷泉依也失踪了。
崔钰揉了揉战战兢兢吃大米的青鸟,轻声道:“我只有你了。”
徒儿……
还有多久才能回来呢?
聚魂术应该生效了才对,为何还没回来。
是迷路了吗?
崔钰忽然剧烈咳嗽着,费力咽下了胸膛里的血腥之气。
他的时间不多了。
青年缓慢的起身,银白色的发丝迟钝的划过枝丫,漂亮的银色长发似乎没有往日的光泽。
他颤颤巍巍的消失在花海里。
白衣消失之后,一抹朱红色的发带卷过洁白的杏花。
纤细的手指捏着一朵,虞昭轻嗅了一口,清香四溢,随后悠闲的簪在了自己的发间。
锁骨处的一朵黑色莲花悄然绽放,没入衣襟。
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可百年后又活了,不仅仅如此,她还恢复了部分记忆,是轮回中的残破记忆。
她跟师尊和沈玉琢有过前尘姻缘。
少女轻叹了口气,世事无常啊。
“师姐,我也要。”
面若桃花的脸颊轻轻凑了过来,灼热的呼吸喷薄在耳侧,虞昭折下几朵杏花,踮起脚打算给冷泉依簪上,却发现根本不行。
“师妹……你是不是长太高了?”
百年不见,一睁眼在水池里见到的就是他。
琥珀坠里才是她的仙身,她真正的本体,不过当时魂魄都散了,似乎有人帮了她,强行聚魂。
让一千多年才能聚成的魂魄,硬生生的压缩到了百年。
看着师妹呆愣愣的模样,她觉得,要么是小怪物,要么是师尊,也可能是沈玉琢或者灼。
看谁最虚就知道了。
虞昭有些烦恼,一旁冷泉依身量有些高,少年眉目如画看着她的侧颜,笑吟吟的俯下身,这才能让她够到他的头。
“我本来就是这样的啊。”少年弯了弯唇角,眼底划过一丝晦暗。
这混蛋沈玉琢竟然没有早点唤醒他,害得他只能二次生长,始终没有他高,等再次回了上界,他要去把他拉去扫一整个少君殿!
还是用鞋刷,不准用法术的那种。
与此同时,默契的虞昭也神游天外,想到了沈玉琢。
按时间之神的描述,沈玉琢逆转了时间,怪不得有段时间看她的眼神异常的奇怪。
靠!原来这小子是个背刺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磨剑霍霍,只为化解前世遗憾。
毕竟她灭了他整个宗门。
说来话长。
浩云宗的宗主想给死去的浩云宗弟子复仇,若边关崩塌,就随时准备和异族同归于尽。
他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将万魔窟的魔气转化为灵力修炼,并将其埋在宗门底下,门内大部分弟子都知道这件事。
但都闭口不谈。
拥有那转化的灵力,丹田内的灵力旺盛,且威力堪比核弹,丹田内的金丹、元婴随时都可以炸掉。
就沈玉琢一个愣头青被埋在了里头,不知为何,他吸收不了。
转化的灵力终究是不正宗,靠着浩云宗的宗主勉强压制着。
有一日,隔壁山头的两个长老互殴,打的昏天黑地的,撞倒了主峰,致使混乱的灵力跑了出来,侵蚀了整个浩云宗。
有部分魔气入体,混合在丹田里,整个宗门的弟子几乎半魔化,丧失理智,她路过的时候看到了,宗主强撑着用最后的理智祈求让他解脱。
人太多,杀红了眼,差点把最后赶来的沈玉琢也给宰了。
虞昭长叹一口气,指尖凝聚出一面水镜,镜中人坐落在酒坛中,颓废又狼狈。
一道光线照入房屋里,光尘纷乱。
魔鲛首领漫步走在了他的面前,心头不是滋味,抿了抿唇道,“君上,人总得向前看。”
“魔也一样。”
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的,疯了一百多年了,也够了吧。
昏暗的光线落在微眯的湛蓝色的眼眸里,他似乎很久没有见过阳光了,他苦笑一声,指尖勾着一壶酒,仰头喝了起来。
不再年少的离渊眼眶通红,自顾自说道:“她又骗我。”
他翻遍了三界,她不在。
“我最讨厌她了。”
臭骗子。
“我后悔了。”
他不该放她走的。
不知何时,魔鲛首领离开了这逼仄的空间,洞窟里又只有孤零零的一人。
酒壶“啪”的一声打碎,四分五裂的碎片堆积如山,酒渍将衣摆染上了更深的颜色。
白色的发丝宛如枯枝败叶,面色惨白的少年轮廓线分明,眉眼颓败,眼中无一丝光亮。
离渊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呼吸都带着刺痛。
最讨厌小丑鱼了。
“讨厌你。”他望着屋外照入的一丝光亮,用干涩的嗓音低低道。
少年颀长的身形蜷缩在冰冷的地上,神色破碎如风中残烛。
他抬臂捂着双眸颓然一笑,什么都没给他留下,哪怕一个念想也好啊。
漫漫长夜无月……
亦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