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璇听完,陷入了沉默。
上辈子她只是听了一耳朵,说府医裴大夫去世了,裴杏儿也投靠了表姑家,却没细究原因是什么。
如今看来,找了京中的医馆都没用的话,除非能进宫请太医,否则她也回天乏术。
可让她明知还有一线希望,却不管不问,让裴大夫逝去,她做不到。
有什么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
夜已经深了,萧府的侧门处,小门悄悄打开一条缝,一个裹着厚厚大氅的娇小身影从里面钻了出来。
“碧穗姑娘,还请快些回来,要是被夫人发现了,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看门的婆子在门的另一边,低声叮嘱道。
那兜帽中的小脸藏在细密的风毛后,只露出一点白皙小巧的鼻尖和下巴,声音也闷闷的听不真切。
“我明白的,多谢。”
门再度关上,以碧穗身份出来的萧玉璇看着月光下泛着银白的街道,攥紧了手里的令牌。
她要去找长公主。
长公主府离萧府不远,但走路过去也得至少一刻钟,萧玉璇不敢耽误时间,走得飞快,到长公主府门口的时候,身上都热出了一身汗。
“来者何人?!”
门口的带刀守卫们见一个年岁不大的姑娘深夜登门,颇有些谨慎。
长公主注重养生,每日早早就休息了。
这会儿会上门的,要么是相熟之人有要事,要么就是不知情的外人。
萧玉璇递出手中的令牌,上面一个“令”字在头顶灯笼映照下,散发着红润的光芒。
她声音沉静,语速却快:
“劳烦两位大哥通传,将这令牌给长公主的掌事女官,说萧家萧玉璇有要紧事求见长公主。”
这令牌虽是太子给的,但当时长公主也说了要自己收下,令牌不过是象征权贵的信物,如今作为敲门砖,应当是够用的。
两个守卫看了对方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不赞同。
别说长公主如今已经歇下了,就算是青天白日里,就这么不明不白一句话,给一个令牌,他们不敢贸然去打搅长公主。
其中一个抱拳道:
“萧姑娘是吧?长公主殿下已经安寝了,还请明日递了正经拜帖来,我们自会交给殿下。”
萧玉璇拧眉:
“守卫大哥,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还请通融一回……”
说着,她从手上褪下两个镯子要塞过去。
“这是请大哥们喝酒的,还望莫嫌弃。”
可惜,长公主府的守卫见惯了这样的事情,并不贪图这点蝇头小利。
“萧姑娘,更深露重,还请快些回去吧。”
两方僵持不下。
良久,萧玉璇抓着玉佩的手缓缓放下,她盯着长公主府紧闭的门扉,吐出一口浊气。
“我知道了,多谢二位。”
她正欲离开再想办法,身后蓦地传来一阵慢悠悠的马蹄声,哒哒哒地凑近了过来。
一道有些醉醺醺的声音自马上响起:
“欸?你是,你是丁班的那个,叫什么来着,萧玉璇?”
萧玉璇惊愕回头,是一批雪白的矮脚马,马背上坐着一席宽大广袖衫的聂夫子,一头墨发只用了一根竹簪松松挽着,醉眼朦胧,两颊酡红一片。
“聂夫子?!”
这深更半夜的,为何聂夫子会在这里?
“你,你也睡不着来找阿眠?”
聂夫子晃晃悠悠下马,踉跄了两步,走到萧玉璇面前。
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萧玉璇这才看清楚对方手里拎着的酒壶,不由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作揖行礼:
“学生萧玉璇,见过聂夫子。”
聂夫子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一只手搂上萧玉璇的肩膀,就往长公主府里走:
“走走,咱们一块儿去,找阿眠喝酒!”
这回,门口的守卫只是沉默着打开了门,让两人进去。
萧玉璇被搂着,脑中百转千回,原来聂夫子和长公主关系这么好?
自两人进来开始,长公主府中的灯就一盏盏亮了起来,宫人们熟稔地带着她们往里头走。
萧玉璇越走越心惊,长公主竟然如此节俭。
这里甚至还不如萧府来得华丽精致,只不过是一处大些的寻常宅子,任谁见了都不敢想,这是当今最宠爱的胞姐长公主府邸。
走了许久,终于走到一处灯火通明的寝殿前。
聂夫子松开了萧玉璇,眼神中清明一片,哪里还有多少酒气。
“去吧,不是要找长公主么?”
萧玉璇立即明白了。
她感激地郑重行了一礼,便提着裙摆,快步往殿中而去了。
聂夫子站在原地,仰头对着圆如银盘的明月,饮了一口壶中的酒。
长公主今夜难以入眠,索性裹着外衣在长案前练字。
听到元元和萧玉璇来的通传,她心中疑惑,元元就算了,毕竟经常大半夜发疯来找她喝酒的,可是萧玉璇?
她没记错的话,自己还没有对她坦白过身份,她们俩此时是互不相识才对。
放下笔,净了手,就听见人通报说小姑娘已经到门口了。
“请进来吧。”她说完,又转头吩咐婢女,“去拿些甜口的点心和果饮子来,小姑娘都爱吃这个,大半夜的走了这样久肯定饿了,让她边用边说。”
“是——”
婢女们不解,也没有听说过殿下和这位萧姑娘有什么交情呀,怎么殿下这样照顾她?
不多时,还轻轻喘着气的萧玉璇就跪倒在长公主面前,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还请长公主殿下慈悲,请太医出宫救裴大夫……”
她说完便向长公主深深叩首下去。
她并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如果只是说几句话,磕一个头就可以救一条人命,还是裴杏儿的爷爷,她更不介意。
长公主看向身边的掌事女官,对方立刻会意,悄悄离开了。
她对着仍然伏跪在地上的萧玉璇,露出好奇的神色:
“我知道了,可是你为何来求我?你怎么认识我的?”
萧玉璇:
“前几日诗会,臣女知晓了太子身份,心中便有了猜测,加之臣女侥幸入学也是得殿下宽宥,即便无法以此令牌相求,臣女也想以学生的身份试上一试,成则有可能救回一条人命,败也不过是被殿下不喜赶出女学,是以臣女想赌一次。”
长公主颔首,让她平身:
“说了这么多,口渴了吧?先来喝口果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