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卉儿走出太医院后,扶着宝珠的手才终于松懈了下来,她刚才一直都怕露馅,还好有惊无险地撑到了最后。宝珠感受到了她的紧张和害怕,小声地用高丽话安慰道:“阿呷西,没事了,咱们过关了。”
“你怎么知道我害怕?”宋卉儿惊讶地回道,随即又感激地捏了捏她的手,重重呼了一口气。
宝珠笑了,她当然知道,她从小跟着阿呷西长大, 阿呷西哪里会什么胎位扶正术,就是想学也没地方学啊!
但是宋卉儿一而再,再而三地超出了宝珠熟悉的阿呷西范畴,这的确让宝珠百思不得其解,虽然阿呷西说过她已经不是原来的阿呷西了,但明明还是那张脸啊!真是想不明白!
正走在太医院外的路上,远处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赵知行。
今日的赵知行换了一身黑色锦衣长袍,袍子上点缀着云朵形状的暗绣,腰间束着暗红色的腰带,一把长剑别在腰上,脚踩长靴,身高腿长,仪表堂堂,只远远地便散发出高等侍卫才有的冰冷锐利的气息,但当他走近,冰冷气息全无,眼神里倒含着深深的笑意。
“属下见过玉妃娘娘!”赵知行恭敬地行礼道。
宋卉儿心中暗暗“咯噔”了一下,她在行宫时隐隐约约感受到了赵知行对她别样的用意,但也不能十分确定,万一是自己自作多情呢?
“赵大人来太医院,是有哪里不适?”宋卉儿客气地问道。
“回娘娘,是家母身体抱恙,属下特来找何太医开方子。”
“哦,本妃还以为是赵大人有恙,没事就好,赵大人如今是皇上的贴身侍卫,可要注意身体,才能时刻保护皇上啊。”宋卉儿笑着回答道,她对赵知行的第一印象就不错,又是个大帅锅,自然会上心。
“谢娘娘关心!属下听说娘娘在太医院教太医救治孕妇之术,这是已经教完了?”
“咳、咳,这个嘛,是教完了,本妃正要回宫呢。”宋卉儿不好意思地回道,难不成这事大家都知道了?
“不瞒娘娘,属下的姐姐几年前因难产去世,那时候没有哪个太医会这救治之术,如果当日有娘娘在就好了。”
“娘娘此等仁义之举,实乃造福千万百姓,那前朝愚昧之人竟说娘娘是妖妃,在大殿上唾沫横飞地要皇上处置娘娘,气得皇上把茶杯都摔了。”
宋卉儿听得瞪大了眼睛,原来说她是妖妃的流言已舞到了议政大殿上,这事非同小可。
赵知行见宋卉儿脸色不对,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急忙找补道:“不过娘娘大可放心,皇上爱护娘娘,自然不会听那谗言,而且属下会让天下百姓都知道娘娘的义举。”
“谢过赵大人了,赵大人快去拿药吧。”宋卉儿用笑容掩饰住心中的慌乱,扶着宝珠加快脚步走了。
宋卉儿没有回含香殿,而是去了容贵妃处,听说贵妃已经向皇后告假数日,想是心疾又犯了。
进得椒元殿,整个院子都静悄悄的,掌事太监小声地解释道:“贵妃娘娘嫌人多吵闹,将侍女太监打发出去了大半,如今太监只剩奴才一个,侍女嬷嬷加一起还有三个。”
“太医有来过吗?”
“回娘娘,贵妃不让叫太医,只对外说需要静养,也不让皇上知道,皇后派人送了一只千年人参过来,其他的便没了。”太监说着脸上露出悲怆之色。
“玉妃娘娘劝劝贵妃吧,贵妃这次怕是不好.......”
宋卉儿走到内殿,柔兰听得太监通报,笑中含泪地迎了上来,“玉妃娘娘来了?拜见玉妃娘娘。”
“你家贵妃怎么样了?”
“回娘娘,贵妃刚进了一碗肉粥,这会在后院廊下软塌上歪着,外面风大,奴婢求贵妃进屋,但贵妃不肯,娘娘来得正好,劝劝贵妃吧!”柔兰说着眼泪便掉了下来。
宋卉儿跟着柔兰来到后院,只见容贵妃脸色苍白,没有梳妆,长长的头发随意地披在肩上,整个人懒懒地靠在软榻上,一双明亮的眸子静静地凝视着天空。
马上就是中秋佳节了,近日的天气都很好,秋风送爽,云淡风轻,空气中弥漫着别处飘来的桂花香。
“你来了?来陪我看看这蓝天白云吧。”容贵妃转过头轻轻地笑道。
“贵妃姐姐为什么不让叫太医?”
“没用的,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容贵妃伸手拉过宋卉儿在身旁坐下,发乌的嘴唇明显是心脏供血不足的症状,这样的病在这个时代的确是无力回天,宋卉儿忍不住悲从心来。
“听说皇上带你去行宫骑马了?”
容贵妃笑容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宋卉儿知道宣仁宗曾经也常带贵妃出去骑马,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贵妃,明明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却为什么会感到愧疚?
“说完全不在意那肯定是假的,但你要明白,我已经时日无多。”容贵妃像是看透了宋卉儿的心思。
“让皇上过来陪陪贵妃姐姐吧,皇上心中一直都很看重姐姐。”宋卉儿握紧了贵妃的手,诚恳地劝道。
“不用了,我不想让他看见我现在这副模样,我想他以后想起我时,永远都是那个在马背上轻盈恣意的女子。”
容贵妃声音虽然微弱,但决绝之意却令人生寒,她抬起头望向天空,刚好一束阳光打下来,落在她的脸上,让她的脸庞生出了些许红晕,她闭上眼,嘴角上扬,好似在享受难得的幸福时刻。
“我曾经也被说是‘妖妃’,也难怪,娘家没势力,又无所出,却成了当今的贵妃。”容贵妃自嘲似的笑了笑,又对着宋卉儿说道:“你年纪比我当年还小,荣宠过盛,易招来灾殃,你要当心。”
“谢谢贵妃姐姐提点,这个我是知道的,如今只有那三个孕妇平安生产,才能让我功过相抵吧。”
“过?是了,皇上不能是你一个人的皇上,后宫中还有那么多妃嫔很久都没见着皇上了,这的确是前朝大臣们参你的‘过’。”
宋卉儿无奈一笑道:“姐姐就别为我操心了,我知道怎么应对。”
“不知为何,这几日我时常想起我那未出生的孩儿,我以前能闻桂花的,怎么会因为桂花香气而小产呢?”容贵妃神色凝重起来,这件事其实一直悬在她的心头,只是这么多年,都未找到任何人为的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