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崇祯和杨嗣昌几乎在同时发出了惊讶的声音,两人又在同时将目光死死的盯着曹化淳手上的那封奏章。
“皇爷,高公公和卢部堂在巨鹿合兵,联手破敌,斩杀建虏三万有奇。”
曹化淳满面春风的将这封奏章恭敬的送到崇祯手上。
崇祯迫不及待的打开奏章,一目十行,旋即就下奏章递到了杨嗣昌的面前,“真的是大捷。”
一旁的杨嗣昌压抑着心中激动无比的心情,从崇祯手上接过了奏章,仅仅扫视了一眼,就将本章悉数看完。
“臣恭贺陛下。”
杨嗣昌觉得自己就如做梦中的一般,带着无尽的喜悦跪伏在崇祯的面前。
“老奴恭贺陛下。”
曹化淳也激动万分的跪伏于崇祯面前。
曹化淳是崇祯在信王府的太监,一路从信王府伴随崇祯入主大统,是崇祯最为信任的几个宦官之一,身居司礼监掌印太监,东厂提督。
“内阁拟旨,卢象升披坚持锐,亲冒矢石,克济为安,大败建奴,有匡扶社稷之功,加赐太子太保,其军将士皆论功行赏。”
“臣这就去办。”
杨嗣昌接旨之后,正打算离去,忽然御书房中又有一人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差点和他撞个满怀。
“陛下,内阁刚收到卢象升六百里加急。”
来人正是内阁次辅薛国观,此刻的薛国观欲言又止,满头大汗。
“到底又发生了什么?”崇祯见薛国观的脸色不对,心中猛的一凉,唯恐这场大捷又是假的。
“陛下,您自己看。”薛国观颤颤巍巍地将手中的奏章递到了崇祯的面前。
崇祯打开奏章,当即就长吁了一口气,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这的确是一场实实在在的大胜,卢象升如实的描写了战役经过,对于李俊业的功劳用了一句“此战实全赖俊业之功。”来概括。
然后介绍完了战役经过之后,卢象升突然话锋一转:臣望阙叩死请罪……
“这李俊业真是无法无天,竟然从卢象升那里骗取了尚方宝剑,用这尚方宝剑挟持高起潜发的援兵。”崇祯气的实在是不行了,直接将奏章扔到了地上。
卢象升和高起潜的关系,早已经过廷议,高起潜不归属卢象升统辖,自成一军,这也是高起潜敢不去救卢象升的底气所在,李俊业哪尚方宝剑去挟持高起潜,首先从法理上就站不住脚。
尚方宝剑,意味着是天子的绝对权威,竟然被人骗走,拿去挟持自己的另一方大镇,如此皇帝权威何在。
卢象升的奏章乃是大明朝廷系列内的奏章,作为阁臣的杨嗣昌无须征得崇祯同意,就可观阅,杨嗣昌急不可耐的捡起地上的奏章,方明白了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
“杨卿,你说这事该怎么办?”崇祯表情复杂的向杨嗣昌问道。
这事还真是大明朝的头一遭,任杨嗣昌是如何的博学多才,可一时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他想了想道:“陛下,此事滋大,光凭廷臣一家之言,只怕还难以凭信,不如现在就派人去调查清楚,事后再做决断。”
“何况高公公,对此事提都未提。”
崇祯默默地点了点头,认为他说的的确是十分有道理。
“高伴伴的送信之人是谁?”崇祯思索了一下,对曹化淳问道。
“回皇爷的话,是高公公身边的一个小太监送来的。”曹化淳小心地搭话。
“唤他进来。”
依他对高起潜的了解,崇祯心中现在已经有个大概了。
对此事只字不提,这就是高起潜的高明之处,虽然作为受害者,但这确实大事,他不提自然会有人提,不提还能落下一个宽宏大量的名声。
之所以将自己的亲信太监派来送信,他推测到,崇祯获知消息,必会进一步盘根问底,那么正好可以借这个太监的口,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的一清二楚。
经过这样一番操作,事也办了,自己的好名声也落下了。
然而这一切终究是逃不过崇祯的眼睛。
不一会儿那个小太监就被带进了御书房,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当然他所说的话,都是经过提前设计的,有利于高起潜自己的话语。
但崇祯和杨嗣昌两人也不是平庸之辈,经过两方供词的反复推敲,当即就推测出了真实事情的经过。
了解完事情的经过后,杨嗣昌当即劝道:“陛下,而今建奴尚在关内,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此事万万不可草率而行。”
杨嗣昌的话已经暗示的非常明显,一个是总督天下的督师,一个出类拔萃的猛将,难得在这片黑暗中给大明带来一丝希望。
如果现在草率的将他们两人治罪,那么剩下来的仗该由谁去打。
能打的都已经调到了战场上来了,杨嗣昌实在是找不到,哪里还有比他们还能打的人。
他虽然和卢象升政见不和,但他终究是大明军事上的最高指挥者,大明战场上的胜败,都会由他直接负责。
其实崇祯在骂过之后,自己也和杨嗣昌一样的犯难了,但是作为君王,他和臣子站的立场不一样,思考问题的方式不一样。
而今正是用人之际,万万是不能动这两人的,不然自己的江山该由谁来守,而擅借尚方宝剑,挟持边镇,这更是直接挑战自己皇权的权威,不可能坐视不理。
最关键的是,这两个都是刚刚建立过大功勋的人,如果自己在这个档口将他们杀了,岂不是会寒了所有疆场将士的心。
不管是哪位大臣主张要杀,几乎全天下所有的人都会把这笔账记得自己的头上。
杨嗣昌的暗示崇祯自然清楚,还和自己的想法非常吻合,崇祯故意借驴下坡,道:“那依杨卿的意思,朕该如何是好啊!”
未料崇祯竟然把这个难题踢给了自己,杨嗣昌一时也犯难了,他思考了一会儿后,悄悄的抬起头来,瞄了一眼崇祯的脸色。
只见崇祯现在气定若闲,脸色缓和了很多,心中便对崇祯心中的想法便有了个七八分了。
他抬起头来道:“案情未明,不可擅加推断,当今又是用人之际,不若先将他革去官职,继续领兵,他们戴罪立功以自赎,等案情查明清楚之后,再做决断也不迟。”
这案子其实两人已心知肚明,案情已经是再清晰不过了,还用查明什么。
但两人又非常的默契,他们都清楚,所谓的查明案情,就是拖延时间,等建奴退兵之后,再动手处理这件无比棘手的事情。
而将他们革去官职,却又让他们继续领兵,这种巧妙的安排,更是神来之笔。
将他们革职,这保住了朝廷的颜面,让他们继续领兵,戴罪立功自赎,这保证了战线人事上的稳定,是一箭双雕的锦囊计。
崇祯思索了一会儿,望着杨嗣昌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按杨卿所言去办。”
杨嗣昌也赶紧惊愕地点了点头。
“你这就去让内阁领旨。”
崇祯显然对杨嗣昌的方案极端满意,迫切的催促杨嗣昌抓紧去办,唯恐夜长梦多。
“还有高起潜和卢象升的奏章中都说,建奴已经东行,朕有点担忧,杨卿有何应对之良策。”
杨嗣昌走到门口,崇祯忽然将他喊住。
杨嗣昌忙道:“陛下勿忧,臣心中已做部署,而今山东巡抚颜继祖麾下尚有标营三千,臣回阁部之后,立刻将他调往德州,德州乃是入齐之咽喉。”
崇祯默默地点了点头:“如此部署极为妥当。”
明朝乃是内阁制,内阁权力极大,不仅替皇帝发布诏书,还有票拟之权,直接处理政务。
这也是明朝中后期有这么多不务正业的帝王,而王朝还能够正常运转的原因,就是因为内阁的存在。
但内阁的权力并不是无限的,他也受司礼监太监的制约,司礼监太监有批红之权,一个奏章只有经过内阁的票拟,司礼监的批红之后,才能有效。
他并不是大明的法定机关,却把握着帝国中枢的走向。
……
李俊业一行人,躲躲藏藏,行了两日,方才到临清附近的一个驿站,往前再行十多里便是临清了。
虽然建奴已经入塞,但是依旧挡不住商人们赚钱的热情,驿站上依旧有往来的商旅,只不过要比往日少了不少罢了。
看着驿道上往来不歇的商旅,李俊业暗自苦笑一声:看来所有人还是都以为建奴不会来这里。
临清乃是处于运河的一个十字口上,明朝时无比繁华。
因为过往客人往来实在是太多,聪明的商人便在驿站附近开起来茶馆客栈,渐渐的围绕驿站竟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集镇。
马上就要到临清 ,此间正是正午时分,李俊业便命人在驿站边,寻了一个茶馆,让大伙吃份热的,吃完之后再进城也不迟。
一行人便找了一个临街的茶馆坐下。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茶馆,通体用茅草所搭建,墙上好有斑斑点点的好几个窟窿,仅仅只有一层,里面的桌椅也是简陋不堪,一副寒酸到极的模样。
“小二,将好茶好吃食,尽管上来,等爷们吃饱了,稍后再给你一起结算。”
古阐进了门,便将一锭大块的碎银子直接扔到了小二的怀里。
那老板便知遇到大主顾了,一张脸乐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