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玑一如既往朝宫里递着信,不过不似之前那般频繁,一是谢玿忙起来一天到晚不着家,她没什么好告诉帝的。二是掌家之后,天玑才知当家主母的难处。从刚开始的手忙脚乱,到如今被她治理的差不多称得上井然有序,天玑虽累,却有莫大的成就感。
谢玿从端明那听说了天玑掌家之事,并无异议,只是让端明去提点罗姶让她帮衬一下天玑。
端明自然没敢告诉罗姶,他听下人说了天玑和罗姶之间的不愉快,却没告诉谢玿。主子一天到晚为了改革之事忙得茶饭不思、寝不按时,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别让他操心了。
端明既当护卫又当管家,却也是毫无怨言,心甘情愿。
……
淑妃有月余未见着天玑,常常挂念,便派轿辇去将天玑接入宫。一见到天玑,淑妃满心欢喜,拉着天玑的手在小榻上坐下,含笑的眼一直端详着天玑。天玑被她看得不好意思,红着脸道:
“阿……阿娘,您总是这般看着我作甚?”
淑妃笑得温柔,道:“我看我的孩儿,许久没看到了,怎么看都好看!”
淑妃抚着天玑的脸,眼中流露出心疼,问道:
“怎么瘦了点?我的好姑娘,最近可是胃口不好?还是太操劳了?”
“不是的,阿娘!”
天玑笑着,颇为自豪道:
“我当家了!如今整个相府,都归我管!早先我不是同您说了嘛,是那个妾室掌家,如今我收权,难免累些!”
淑妃高兴,道:
“这是好事啊!嫄媗,你好像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了!”
天玑笑着低下头去,眼中尽是温柔,轻声道:
“我,我只是想为他做些什么!”
淑妃欣慰地看着自家女儿,她的嫄媗这是对谢玿上心了,瞧瞧,这都变得贤惠了!
夫贤妻慧,相夫教子,温柔以伴,平安一世,这种生活,是少女时期的淑妃向往憧憬的。只是,一入皇宫,这些便成为泡影。帝待她好,可是君恩如流水,她所贪不多,她真心替自家的女儿高兴。
淑妃拉着天玑聊了下谢府事宜,眼中尽是赞赏。不过天玑三句不离谢玿,倒是叫淑妃有些吃味。听天玑说罗姶的事,淑妃皱眉,她琢磨不透谢玿对罗姶的感情,只叫她看紧了罗姶。
但眼下有件事更为要紧,淑妃拉着天玑,严肃问道:
“嫄媗,你这肚子,怎么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天玑一愣,脑中闪过谢玿更衣时的情景,修长的指解开腰带,散下长发,从容地褪去衣袍,只剩雪白柔软的亵衣,在烛光下隐隐勾勒出谢玿劲瘦的腰肢。他侧颜俊美,曲线平滑刚毅,波澜不惊的面色,略显清冷的眼眸……天玑的脸瞬间红了,目光躲闪道:
“我……我也不清楚。”
淑妃从天玑的反应中嗅到不正常的味道,她立刻抓住天玑的手,警觉地问道:
“怎么回事?嫄媗,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天玑目光闪烁,不敢正视淑妃:
“我有什么瞒着您的,您太过多虑……”
开玩笑,她和谢玿,都还未曾圆房!
淑妃脸上大写的不相信,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撸起天玑的衣袖,吓得天玑花容失色抬手去捂,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点守宫砂在雪白的手臂内侧红得刺眼。天玑不敢正视淑妃山雨欲来的表情,只尴尬地笑着。
淑妃万万没想到两人尚未圆房,她厉声问天玑:“怎么回事?你怎么还有守宫砂?”
天玑失了笑,有些丧气道:
“诚如你所见,我和谢玿,压根就未行房。”
淑妃皱着眉,脑海中浮现那少年的形象,倒是个温润如玉的主。她脸色一变,带着些惊惧,语气迟疑地问天玑道:
“他………是不是,嗯,就是……不举?”
天玑愣了一瞬,随即憋不住笑了起来。淑妃有些羞耻,但事关女儿的幸福,她必须得问清楚。奈何天玑笑得花枝乱颤,满不在乎的模样,淑妃忽而有些生气,道:
“你若不说,待会儿谢玿来,我亲自问他。”
天玑一听谢玿会来,坐直了身子,问道:
“谢玿会来?您差人去传唤了吗?”
淑妃见天玑丝毫不在意那个……嗯……不举的问题,只关注谢玿,气笑了。她推了推天玑,道:“说正经的!”
天玑清咳一声,道:“没有啊,阿娘,您多虑啦!”
这下淑妃心里泛起了嘀咕:
“不是啊……那为什么他不碰你?莫非他喜欢男人?”
天玑看着淑妃脸上满满的担忧,哭笑不得道:
“阿娘,您真是越说越离谱了!他若喜欢男人,那罗姶算什么?”
淑妃转念一想,也是哦!但她还是忍不住担忧:
“你和谢玿那夜当真没同房吗?明明送了落红帕来啊……”
“真没有!”天玑解释道,“那帕上的,是我的葵水!”
“你!”
淑妃气结:
“你们那是欺君之罪!”
随后她又生气道:
“他为什么不碰你?他不想碰你?他不喜欢你?”
“不是的,我的好阿娘!是我不让他碰的!那时我对他尚无好感,他看出我不愿意,征求了我的意见,便什么都没发生。后来他太忙了,或留宿宫中,或很晚归来,便不了了之了。”
淑妃一听,快气疯了:“你可真是胡闹!”淑妃气呼呼的,“我倒希望他强来!”
天玑一下瞪大了眼,气道:
“那还不是因为您总在我面前夸他,叫人好不反感,心生厌恶,我才不喜欢他。”
“倒是成我的不是了!若非阿娘我旁敲侧击,你能许到这么好的人家吗?”
“本来就是!”
天玑不甘势弱:
“我与他素未谋面,怎会喜欢他?”
淑妃气笑了:
“素未谋面?我给你创造了那么多机会,你不是无暇便是称疾,怪素未谋面做甚?”
天玑一下噎住,嘟囔道:
“反正就是您的错……”
淑妃面色柔和下来,劝天玑道:
“嫄媗,你和谢玿要多加把劲,总要攥个孩子在手中,才能让他对你死心塌地。”
天玑哭笑不得,可她突然想到,谢玿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他是否,也喜欢自己?
见天玑不为所动,淑妃叹道:
“罢了,等下谢玿来,我好好和他聊聊,提点提点。”
“母亲!”
天玑害羞了。
淑妃眯眯眼笑着,看着天玑,忽伸手推了推天玑,有些不好意思道:
“我方才说的那个,嗯,不举,你切莫告诉谢玿,他少不了要生气。”
天玑哭笑不得,安慰淑妃道:
“放心,阿娘,相爷很大度的。”
淑妃嗔怪地看了天玑一眼,这时宫女来报:“淑妃,驸马求见。”
“哦!快请他进来!”
谢玿从容入内,施施然行了个礼,道:
“见过淑妃、公主。”
淑妃一见到谢玿,面上露出柔和的笑,亲昵地上前拉过谢玿的手。谢玿面上闪过不适,淑妃全当没看见一笑了之。孩子嘛,近着近着就亲了。
“你看你,操劳过度,都有些憔悴了。瞧这你现在的模样,与上回比,又更瘦了些。”
“多谢淑妃挂念,为人臣,为国分忧乃是分内之事。”
淑妃越发喜欢谢玿,心疼道:
“我倒希望你多个心眼,多替自己想想。前些日子皇上赏了些人参,回头让嫄媗炖了给你补补。你母亲不在身边,嫄媗又是孩子气,难免照顾不周。你也是我的孩子,我看了都心疼,何况你母亲呢?”
谢玿不好拒绝淑妃的好意,只得谢过道:
“多谢淑妃,谢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淑妃温柔地笑着,道:
“嫄媗初为人妻,多有不善,还望你多担待。”
“不,公主做得很好。”
不给他惹大麻烦,可不就是很好么?
淑妃摇摇头,笑道:
“我的孩子我最了解,你不必太惯着她,毛病惯着惯着就出来了。我不担心你,就担心她不懂事给你惹麻烦。”
谢玿笑了笑道:
“公主,本就该是被人惯着的,否则不成其为公主。”
天玑在一旁看着淑妃对谢玿说话不要不要的温柔,气呼呼的,一听谢玿此话,立刻赞成道:
“驸马说得在理!”
淑妃戳了戳天玑的额头,嗔道:
“你这般,如何为人母?”
谢玿闻言目光一动,神情却无变化。
天玑委屈,淑妃转向谢玿道:
“你和天玑年纪也不小了,正是好生养的时候,也该要个孩子了。看到你们幸福,我和陛下啊,甚是欣慰。”
谢玿心里嘲讽,面上却是淡淡地笑着,并不搭腔。可怜淑妃还不知帝对天玑做了什么,若有可能,谢玿也不想伤害淑妃。为人母者,柔中带刚,令人心生敬畏。
淑妃又拉着谢玿说了好一会家常,对谢玿那温柔疼爱的模样,好似许久未见的孩子回乡,母亲牵肠挂肚,不住地唠叨一样,谢玿则耐心乖巧地陪着她。
天玑陪在一旁,只觉得眼前场景十分温馨,叫她满心欢喜。
天欲晚,淑妃才恋恋不舍地放他们离开,又差人送了好些东西进相府,多是补品,还有几匹新得的绸锦,给二人裁新衣。
谢玿让下人把补品放入库房,私下里却嘱咐端明叫人变相地给天玑吃下去了。天玑对此一无所知,还在愁小雨季来了,她是否新长了二两肉,是时候裁新衣了。
端明不解,问谢玿道:
“爷,明明是淑妃赏赐给您的,您怎么都让夫人吃了?”
端明脑中闪过一道灵光,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叫道:
“哦!哦!我知道了!爷,您对夫人上心,您是喜欢上夫人了吧!”
谢玿瞥了端明一眼,淡声道:
“早知你这般咸吃萝卜淡操心,我便不会留下你了。”
端明立刻垮了脸道:
“我这不是为了您好嘛!您先前那副样子,看了都叫人心疼。现在若有一人可让您敞开心扉,倒也是件善事。”
端明无心地说着,忽瞥见谢玿的脸色,立马噤了声。
谢玿冷眼看着端明,寒声道:
“我与他之事,不必你操心,纵我如何,是我应受的,百倍千倍,仍犹不及。”
听谢玿将话说这么重,端明十分后悔自己嘴贱,说话不过脑子。那位分明是爷的软肋,也是爷的逆鳞和禁忌,跟了爷这么久,也知道只要提起那位,爷会是什么尿性,他怎么还是明知故犯!
谢玿眼球转动,触到端明一脸懊恼的神色时,滞了滞。
他是不是把话说太重了?
于是谢玿将语气放软,将端明方才的问题解释了一遍:
“我并不想承公主太多情,有些情谊,你给不了,也给不起。你若承情,如何去等价?若无法偿还,负罪太多,终累余生。”
他与王玢何尝不是这样?谢玿这一生,都用来抵王玢的情了。
端明惊讶了一瞬,随即腹诽开了。您都快把全天下的宝贝送到夫人面前,待夫人的好也是独一无二的,合着您只是不想承人情?
端明理解谢玿的想法,可他不免叹气,他的爷这样,太容易叫人误会了。傻子才看不出来夫人的心意,称呼换了,还替您掌起了家,堂堂一国公主,为您洗手做羹汤。若是夫人知道爷的初衷,怕是要伤心死。
谢玿不曾多想,天玑是特殊的,她的身份、地位决定了他对她与旁人不同,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