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稀奇。
到了年节下,人人都希望能够过个吉祥年,说话做事都尽量注意,生怕有什么忌讳。
尤其是忌讳着请大夫这种事情。
宋大夫刚从医的时候,有一回跟着师父下乡去诊断,还遇到过一个老太太,硬是觉得大过年的请大夫不吉利,生挺着不看大夫,硬生生把小病拖成大病,直到正月份过去了,才肯看大夫。
结果已经是回天乏术了。
宋大夫后来自己开馆行医,就十分注意自己的言行,怕哪里说错了话,犯了忌讳。
一是怕得罪人,毕竟宋大夫基本上是专门给这些有钱人家看病的,得罪了一户有钱人家,那往后就很难在这个城里待下去了。
第二个原因,是宋大夫自己的一点小私心。
他毕竟是个做大夫的,也算是有一点医者仁心在。
他可不想看着病人因为犯了什么忌讳,就讳疾忌医的。
不过,大多数人家都不大喜欢看到大夫上门,尤其还是在年关底下,孙家却这么盼着他来,难道是福宝乡君出事了?
宋大夫脸色便是一变:“小哥儿,乡君可还好吗?”
齐茗挠了挠头发:“里头倒是没传出来乡君好不好,只是上午说是我家贵哥儿身上发热了,外头下着这么大的雪,大夫难寻,主子们就想了土法子,也不知道好不好使唤,说是今儿个再不好,明日除夕再去请了大夫来。”
宋大夫顿足大呼:“这不是胡闹吗!小孩子生病,尤其是发热,最忽视不得,哪里能拖?小哥儿,非是我吓唬你,好些个小孩子,就是因为发热,没早些处置,要么就直接没了,要么就变傻了,要么就变聋了,无论是哪一样,总不好。”
“小哥儿,你快些进去通禀一声,就说我来给福宝乡君看病,得知贵哥儿发热了,我就先去给贵哥儿看病。”
齐茗见宋大夫说的这么严重,也害怕了,先是请了宋大夫师徒在茶房里小坐,又慌忙进去通禀了。
宋大夫回过头来,也教训自己的小徒弟:“徒儿啊,你以后自己一个人行医问药,也千万记得我说过的话,小孩子一旦发热,最不能忽视,否则,会酿成大错。”
消息报到山桃那里,山桃再怎么懒得动弹,也得出去一趟。
她倒不是担心贵哥儿,她是担心琇莹。
孙时安不许她出去,她便掐了孙时安一把:“我都闷在屋子里一天了,再不出去透一口气,你想闷死我呀?我去转转,顺便跟我奶和我娘请个安,你不是也要去找我爹商量庄子上的事情吗?顺道去吧。”
孙时安不放心山桃一个人去,便只好穿上大衣裳,陪着山桃出去。
王素芬和贾老四两口子在孙家,原先是有自己的院子的,但是两口子都不想太麻烦,索性就跟贾老太一块住在宁寿院,好在宁寿院的地方足够大。
五间大正房,正中一间是堂屋,东屋两间给贾老太住,西屋就给王素芬两口子住。
东厢房三间,是福哥儿的屋子兼书房,西厢房三间,是小狗子等三个孩子住的地方。
后头还有一排后罩房,给一些不在府后巷子里住的丫头们住。
这么大一间院子,几个人住绰绰有余。
小两口到宁寿院的时候,宋大夫已经在西厢房了。
贵哥儿身上的热并没有退去,反而还越来越厉害,眼下都出现了惊厥。
宋大夫赶忙叫药童打开药箱,先给贵哥儿针灸。
孙时安怕不妥当,便细细询问:“大夫,这孩子还小,出生不过两日,针灸会不会承受不住?”
宋大夫叹气:“贵哥儿已经病成这个样子了,孙将军,当务之急,是救下贵哥儿的小命要紧啊,还管什么承不承受得住啊,将军放心,我下针的时候,会格外注意一点,不会伤着贵哥儿的。”
孙时安不懂医理,山桃上辈子虽然采了很多药,知道一些药理,但是也不通医理,便也只好由着宋大夫去了。
大雪天,宋大夫还惦记着琇莹的病,特地跑这么一趟,叫家里上上下下都很感激。
等宋大夫给贵哥儿做好针灸,又去给琇莹诊了脉,确认琇莹的病情正在好转后,宋大夫便要告辞离去。
山桃连忙叫郑妈妈多给宋大夫一些银子。
她惦记着这场大雪,便私底下问宋大夫,能不能估算出来,这场大雪会死多少人。
“宋大夫是给人看病开药的,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我想请问宋大夫,像这样大的雪,会叫多少人生病?”
宋大夫看了看外头还在呼哧呼哧下的大雪,深深叹了一口气。
“夫人,说实话,我也不清楚,我来瑶溪城行医问药也有快二十年了,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大雪呢,今儿个早上出门的时候,我在路边已经看到有冻死的人了……”
山桃倒吸一口冷气:“冻死的人?”
竟然连年都没过得去吗?
“这才下了三天大雪,便有冻死的人了,夫人,你合计合计,那些年下没有暖和棉袄充足煤炭过冬的人,这个年该怎么过呢?”
把大夫送走,回到宁寿院,孙时安正和贾老四说起庄子上的事情。
贾老四的意思是叫孙时安不用担心。
“李三是个做事靠谱的人,猪圈盖得也很结实,实在是不行,那就把猪都赶到屋子里,生着炭火,猪不会冻死的。”
“虽然说,屋子里养猪,再住人,有些埋汰,可郝家庄的庄子那么大呢,腾几间屋子养猪,也没啥,等天气暖和了,把猪赶出去,再把那几间屋子重新拾掇拾掇,照样能住人。”
贾家是从乡下出来的,孙时安是个杀猪匠,大家都不嫌弃和猪睡一个屋里。
孙时安吃了老丈人给的定心丸,便不再担心这个了。
扭头见到山桃面色不好看,就问道:“桃儿,怎么了,是莹莹那边出事了?”
贾老太和王素芬也赶忙看过来:“是莹莹这孩子的病不好了?”
山桃连忙扯出一个笑脸来:“奶,娘,你们想太多了,莹莹好着呢,我是在想着宋大夫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