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仿佛一块沉甸甸的黑幕,沉甸甸地压在保宁城上空。
月色黯淡得厉害,那微弱的光线艰难地从乌云的缝隙间挤出来,却也只是在大地上投下一片片模模糊糊、影影绰绰的光斑,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一片说不出的阴森劲儿之中,仿佛有无数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正窥视着世间的一举一动。
方光琛身着一袭黑袍,那黑袍的颜色深得如同这无尽的黑夜,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进去。
他身形略显佝偻,本就清瘦的面容在这黯淡的光线下,更显憔悴,眉眼间虽透着一股精明劲儿,可此刻,那双眼眸中却满是仓惶与忐忑,犹如一只被困在绝境中的困兽,眼中尽是对未知的恐惧。
他祖籍南直隶歙县人氏,乃是明朝礼部尚书方一藻之子,曾经也是凭借着自己的才学,在科举之路上迈出了中式举人的一步,可命运弄人,被无端罢黜之后,便如无根的浮萍般,亡命至蜀中,后进入吴三桂幕府,成了其麾下谋士。
如今,他刚一出保宁城那厚重得如同巨兽之口的城门,便好似一只惊弓之鸟,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沿着城墙根那如墨般浓稠的阴影处前行,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轻缓,生怕弄出一点儿声响,引来明军巡逻的注意。
他的心跳得厉害,“咚咚咚” 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仿佛擂鼓一般,撞击着他的胸膛,那声音大得他自己都担心会被旁人听见。
可命运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没走多远,就被一队巡逻的明军将士给逮了个正着。
“什么人!站住!”巡逻的士兵那粗犷的呵斥声,犹如一道惊雷,在这寂静的夜里猛地炸开,瞬间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宁静。
紧接着,几把明晃晃的长枪便齐刷刷地对准了方光琛,那枪尖在黯淡的月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仿佛择人而噬的毒蛇信子,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方光琛心里 “咯噔” 一下,感觉自己的心脏都猛地跳到了嗓子眼儿,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脑门儿。
可他此刻也只能强作镇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赶忙表明来意:“各位军爷莫慌,我是从保宁城中逃出来的,在下姓方,名光琛,字廷献,乃是吴三桂帐下谋士,今有要事,求见孙将军。”
士兵们一听,不禁面面相觑,这来人竟是吴三桂的谋士方光琛,当下便有人暗自揣测:“莫不是来投降的吧?”众人不敢怠慢,急忙派人去禀报。
此时,在中军大帐之中,孙可望正端坐在那虎皮交椅之上。几盏牛油蜡烛在帐内摇曳着,昏黄的烛光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射在身后的营帐壁上,那影子随着烛光的晃动,仿佛一个张牙舞爪的鬼魅,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孙可望年仅三十岁,生得十分英俊威武。
只见他剑眉星目,那两道剑眉犹如出鞘的宝剑,斜插入鬓,眼眸深邃如潭,在烛光的映照下,透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光芒,仿佛能看穿人的内心深处。
鼻梁高挺,如同山峰般耸立在脸庞中央,嘴唇微薄,线条刚毅,微微上扬的嘴角带着一股子与生俱来的桀骜不驯,仿佛世间万物都入不了他的法眼。
一头乌发用一根锦带随意束起,几缕发丝垂落在脸颊旁,更添几分洒脱不羁。
他身着一袭华丽的锦袍,袍上绣着精美的云纹图案,那云纹在烛光下仿佛活了过来,似有若无地飘动着,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腰间束着一条镶金嵌玉的腰带,那金玉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越发显得他身姿挺拔,宛如一尊不可侵犯的神只。
孙可望十一二岁就加入了张献忠的起义军,因为生得漂亮,便被张献忠收为了义子。
久在军中摸爬滚打的孙可望养成了多疑的性子,听闻方光琛前来求见的消息,先是一怔,心中暗自思忖:“这方光琛怎会来见我?哼,他会是来投降的?我可不信!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心思呢。” 这般想着,他并没有立刻起身去接见方光琛,而是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站着的谋士任僎,开口道:“任先生,你且先去会会这方光琛,探探他的虚实,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那任僎年约四十出头,身形略显发福,一张圆脸上泛着油光,在烛光的映照下,那油光显得更加刺眼,仿佛刚从油锅里捞出来一般。他的眼睛不大却透着股子狡黠,犹如两只在黑暗中闪烁的小老鼠眼睛,留着两撇八字胡,那胡子随着他说话时嘴巴的开合,一翘一翘的,看着倒是有几分滑稽。他赶忙应道:“是,大帅放心,属下这就去会会他。”
任僎匆匆来到关押方光琛的营帐,一掀帘子走了进去。
帐内的烛光在他掀帘子的瞬间猛地晃动起来,那光影在营帐内疯狂地舞动着,仿佛一群受惊的幽灵,使得帐内的光线忽明忽暗,更添几分诡异的氛围。
任僎见到方光琛,上下打量了一番,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哟,这不是方先生嘛,久仰久仰啊。我家大帅听闻方先生前来,很是诧异呀,不知方先生此来,所为何事呀?”
方光琛见有人来,心中一喜,以为是孙可望亲自来了,待看清是任僎,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但还是赶忙起身,抱拳行礼道:“在下有一件对贵我两方都十分有利的大事,要当面对孙将军说。还望任先生通禀。”
任僎冷笑道:“世人传闻方先生足智多谋,能说会道,如今叛逆吴三桂已经被我家孙大帅团团包围在了孤城之中,覆灭就在旦夕之间,竟然还说有什么‘对贵我两方都十分有利的大事’,先生这脸皮只怕是比城墙还厚啊。”
方光琛听任僎出言讽刺,他也就破釜沉舟道:“任先生也是孙将军的谋士,怎么不会孙将军,还有这十万大军的前途着想?任先生是想不到,还是不愿意告诉孙将军,孙将军和麾下十万人马的性命时刻都有断送的危险啊?”
“本将军和十万大军的性命如何有断送的危险?”任僎还没有说话,只见孙可望从外面进来,他的身影裹挟着一股夜晚的寒气,“唰” 的一声,拔出腰间的长剑。那长剑出鞘的瞬间,一道寒光闪过,在这昏暗的帐内显得格外刺眼,仿佛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孙可望手持长剑,咬着牙冷笑道:“先生请讲,如果讲不通,本将军就请先生试一试这新磨得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