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清廷依旧占据着广袤无垠的长江以北之地,虎视眈眈。
大明与清廷,势如水火,那是不能共日月的。
要知道,明若灭不了清,一旦清廷稳住了阵脚,必然会再度挥师南下,将朱由榔的大明彻底覆灭。
朱由榔派人奔赴各地,将堵胤锡、李过、郝摇旗、袁宗第、张先璧、刘体纯、金声桓等一干将领召集至应天。再加上应天城中本就汇聚着的朱以海、郑成功、严起恒、何腾蛟、陈友龙、吴贞、姜曰广、王坤、马吉翔、杨守春、李成栋、高一功、张名振和张煌言等众多文臣将官,一场关乎大明未来走向的军事会议就此拉开帷幕。
这会议,堪称是大明朝中枢核心扩大会议,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当然,朱由榔心里还藏着一个秘密,那就是姜镶准备反正的事儿。
此事他可不会轻易告知任何人,除了已经知晓内情的堵胤锡和何腾蛟。
并且,朱由榔事前还特意给他们二人打了招呼,千叮万嘱,绝对不得对任何人泄露此事半分。
此次会议的核心议题,便是商讨此番北伐的战略规划,究竟是仅仅攻打徐州,还是要鼓足士气,一鼓作气拿下长江以北、黄河以南的广袤区域。
会议地点设在了庄严肃穆的奉天殿。
众人用过早饭之后,便纷纷赶赴此地。
以往的朝会,所有的文武大臣们都只能规规矩矩地站着,可唯独这一回不同,朱由榔特意吩咐下去,为所有人都精心准备了凳子,还备好了热气腾腾的茶水和精致可口的点心。
从这细致的安排便能看出,今日这场会议,怕是不会那么快就结束的。
朱由榔神色凝重地站起身来,环顾着殿内众人,缓缓开口道:“形势便是如今这般严峻啊,今日将诸位召集至此,就是想和大家一同商议商议,我大明接下来究竟该何去何从?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将那建虏彻底驱逐,实现我大明的中兴大业呢?今日在此,只要诸位不说划江而治,不提与建虏议和之事,不管是谁说了什么话,无论对错,朕都绝不追究。”朱由榔所说的 “朕都绝不追究”,可不单单是他自己不会追究说话之人,更是要求其他人也不得因此而有所计较。
毕竟,这样一场汇聚了各方人物的会议,众人所属派系又是如此复杂,难免会有人带着往日的旧怨,在会上互不相让地怼起来。
可眼下这个关乎大明命运的题目实在是太大了,一时间,整个奉天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怎么都不说话?”朱由榔微微皱起眉头,语气中隐隐带着一丝不悦。
“陛下,微臣有话说!”就在朱由榔有些动怒之时,郝摇旗率先站了出来,他一脸坚定地高声道:“微臣主张北伐!”
“如何北伐?”朱由榔眼中闪过一丝期许,赶忙问道。
郝摇旗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微臣愿率领麾下人马从长沙出发——”说着,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李过,接着道:“抵达武昌之后,会在那里稍作休整,待将士们养精蓄锐之后,便首先向襄阳发起进攻,待攻下襄阳,再从襄阳一路北上,取道武关,径直进入关中地区,进而收复那久负盛名的长安!”
郝摇旗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闯军旧将,几乎是不约而同地都露出了不屑的冷笑。
那笑容中,透着对郝摇旗这番话的质疑与不以为然。
郝摇旗见状,顿时满脸的尴尬,那涨红的脸庞就像是熟透了的柿子一般。
“郝将军威武!”朱由榔却是不失时机地给郝摇旗鼓劲,他面带微笑,赞许地说道:“不过,仅凭郝将军这一旅之师,恐怕想要达成如此宏大的目标,难度不小啊。不知郝将军对此可有什么具体的谋划?”
郝摇旗见朱由榔如此支持自己,顿时来了精神,当即大声道:“微臣率领所部人马出襄阳之时,还请陛下从应天出兵,与微臣在中原会师。到时候,陛下可号召当地百姓共同起来反抗清军。若是建虏胆敢来中原与我大明军队厮杀,那我大明就在中原与建虏决一死战。只要能在中原将建虏的主力歼灭,再去攻克长安,那便如同汤泼雪一般轻松啊!”
虽说郝摇旗的这番方略听起来前后有些颠倒,而且还带着那么一丝想入非非的感觉,但好歹他也是第一个站出来说出了自己想法的人。
“好!”朱由榔不禁竖起大拇指,赞叹道:“郝将军不愧为当世猛将!”
李过听闻此言,微微侧身看向高一功,两人目光交汇,高一功立刻心领神会,缓缓开口道:“可是,这未免有些一厢情愿了吧。”
朱由榔等的就是有人来反驳,他看了一眼郝摇旗,眼中满是钦佩之意,而后转头看向高一功,问道:“高将军,那你说说,该如何北伐?”
高一功先是看了一眼郝摇旗,然后恭敬地向朱由榔拱手道:“陛下,郝摇旗方才所说的方略,乃是闯王当初进取北京时的方略啊……”
高一功这话一出,严起恒、何腾蛟、吴贞、姜曰广、王坤、马吉翔、杨守春等人,都齐刷刷地向郝摇旗投去了仇恨的目光。
那目光中,仿佛带着对往昔闯王之事的诸多复杂情绪。
高一功接着说道:“想当初,闯王率军进入河南之时,河南正遭遇着严重的天灾,百姓们苦不堪言,而当地的官吏又极为贪暴,肆意搜刮民脂民膏。闯王在河南招兵买马之时,那些官吏们个个胆小怕事,都不敢将此事上报朝廷。等到朝廷终于醒悟过来的时候,闯王已经拥有了百万大军,这才具备了在中原歼灭敌军主力的实力。可如今,建虏可不是当初的大明,而现在的大明,所有的人马加起来也不到十五万,想要凭借这点兵力杀败建虏,恐怕是难上加难啊。再者说了,要是现在孙可望突然挥师东进,那我大明岂不是要腹背受敌?这其中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姜曰广怒道:“高一功,你竟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为闯逆张目,居心叵测啊!”
朱由榔道:“姜大人,会议之前朕就有言在先,‘不管是谁说了什么话,无论对错,朕都绝不追究’,你是没有听见吗?或者说你是有意抗旨?”
姜曰广立刻不敢再说话。
于元烨的下场他是知道的。
朱由榔没有再理会姜曰广,而是问高一功道:“请问高将军有什么好方略?”
高一功再次拱手,沉稳地说道:“回禀陛下,以微臣之见,我军此番北伐,应当是有限度的北伐。”
“怎么个有限度,说来听听。”朱由榔眼中露出一丝好奇。
高一功有条不紊地说道:“微臣认为,我军应当东面占领徐州,西面占领襄阳,到此为止。然后停下脚步,专心积蓄国力,尤其是要时刻留意孙可望的态度,待时机成熟之后,再另行制定驱逐建虏、收复河山的方略。”
“仲缄,你看呢?”朱由榔主动将目光投向堵胤锡,询问道。
堵胤锡赶忙起身,恭敬地拱手道:“回禀陛下,微臣以为,高将军的方略可行。”
“高一功的方略乃是误国之方略! 堵胤锡话音刚落,何腾蛟便猛地起身,拱手高声道:“陛下,微臣以为,我军当行郝将军的方略,应当全面北伐。当下建虏已然落胆,他们的主力都在黄河以北,我军主力当立刻北进,收复整个河南,然后从山东济南挥师跃过黄河,效仿当年太祖皇帝驱逐蒙元的方略,收复京师!”
朱由榔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就否定了何腾蛟的方略。在他心里,何腾蛟就像是黑夜里的一盏明灯,不过这盏灯却有些奇怪,他说行的,那基本上不行,他说不行的,那倒可以考虑考虑。
朱由榔随即看向郑成功,问道:“延平侯,你看呢?”
郑成功不慌不忙地起身,拱手道:“陛下,微臣只善于水战,如果北伐中陛下用得上微臣的,微臣万死不辞。”
郑成功这话,说得虽然中规中矩,但在这关乎北伐方略讨论的场合,却仿佛是最正确的废话。
朱由榔又依次看向严起恒、吴贞、姜曰广、王坤、马吉翔、杨守春等人,他们所说的正确的废话比郑成功说得还要完美,每一句话都滴水不漏,却又让人感觉毫无实质内容。
就在这时,一名小太监在宫门前高声禀报道:“皇爷,杨畏知求见。”
朱由榔一听杨畏知来了,心中暗喜,当即站起身来,大声道:“马上就到中午了,大家伙先吃饭,吃了饭再议吧。” 说着,他便率先站起身来,然后对堵胤锡道:“仲缄,和朕一起去见杨畏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