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满极力克制着自己惊慌的表情,看向周氏的眼神有些心虚躲闪。
但很快,她便别过了脑袋,微微低着头,不敢承担自己这些话将要带来的后果。
“阿满!你怎么能对你爹说假话?!刚刚那死丫头来了,那么大的动静,你肯定也瞧见了啊!”周氏不可思议地看着女儿,连忙冲了过去,拽住了阿满的胳膊,狠狠摇晃了几下,“你给我说清楚,你快告诉你爹,这柴火是阿黎那个死丫头烧的!你说啊!”
周氏在乎的,已经不仅仅是柴火被烧的事儿了。
她是心寒。
这是她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孩子,然而却一次又一次的站在她的对立面。
她讨好她爹还可以理解,可如今,她竟然帮阿黎隐瞒,反而来冤枉她这个亲娘!?
“娘!”黎满吓得浑身发抖,“我……我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行了吧……”
她真有点害怕了。
她娘的眼神很可怕,直勾勾地看着她。
可是她也不想说出阿黎的事儿,否则她也会被爹打死的。
“够了!”黎处田将周氏拽过来,狠狠甩在了地上,“阿黎就是个小丫头,入山那么多天,她能安然无恙的跑出来做坏事儿?这些年家里的事情你都往她头上推,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这些柴火……明天就该交了的,如今全没了!官府的人要是问起来,全部由你来承担!你要是敢推在我头上,我打死你!”黎处田愤怒地说道。
多年夫妻,不是没有感情。
可如今这山里的日子太苦了,每天一睁眼就是干活,哪来的闲工夫谈感情呢?
而且,从前他忽略了很多东西,如今与周氏共患难的时候,才渐渐发觉,她不是一个好母亲、好妻子。
她不够温柔、没有耐心,与自己的亲生女儿都相处不好,一天到晚只知道叫唤,从前的和气懂事全都消失不见,让他烦不胜烦。
周氏满目颓然,怔怔地坐在地上,面色惨白。
她不知道自己的生活怎么突然就成了这副样子。
丈夫厌恶,女儿不满,她明明分担了这个家里一半的劳作,可是除了怨恨,什么都没有得到。
为什么会这样?就像过去的阿黎一样。
对!阿黎!
周氏突然看向黎满:“你最近是不是见过阿黎那个死丫头?!是不是她教你和我作对的?我就说你怎么突然就变了,从前最喜欢跟着我了,如今却整天围着你爹转!这肯定是阿黎让你这么干的是不是!?”
“不……不是的……”黎满连连后退,被吓到了。
“你是不是傻啊!她是谁,她是咱家的大仇人!”
“她最擅长蛊惑人心了,你哥哥就是被她骗了,才会去立功被人抓了的!现在她教你的一切,都是在害你,我是你亲娘,她离间你和亲娘,这心思还不歹毒吗?!”周氏声嘶力竭地喊道。
黎满心头抽抽地痛。
离间?害她?
眼前的是她娘,按理说,她说的应该是对的。
可是她分不清了,真的有些分不清了。
什么是害?让她过痛苦的日子,让她每日受累,那才是害!
她从前确实讨厌阿黎,可是现在……阿黎对她很好,她每次去那个小木屋,都觉得放松,阿黎从来不会支使她做事,若是她好心帮个小忙,阿黎会很开心的谢谢她、夸奖她,甚至像是变戏法似的拿出些小东西奖励她!
可娘呢?
只会辱骂她,让她吃残羹剩饭,或是在她面前念叨着,让她承担哥哥留下的责任,让她将来去照顾弟弟!
“没有阿黎……我没有见过她,娘,是你胡说……”黎满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坚定地否认。
娘是骗她的,若她承认阿黎的存在,娘会兴奋地跳起来,然后揪着她的耳朵,带着爹一起去砸了阿黎的家,会将她和阿黎视做一伙的,以后变本加厉的对她。
“……”周氏从未如此绝望过。
而黎处田的愤怒也不比周氏小,毕竟自己的劳动成果没了,他怎么可能开心的起来?
很害怕明天的到来。
然而时间一点点过去,黑夜滚向黎明。
白霜扑来,林子里又冷了许多。
每到了送柴之时,各家服刑之人要到固定的地方集合,然后由专人带领前往军营,到了时辰人没出现的话,事儿就大了。
黎处田很紧张,坐立不安,周氏也是一样,甚至,那表情比黎处田还要可怖。
她双眼猩红,一直死死地盯着黎满,隐藏了无数的情绪。
或是恨铁不成钢的惋惜,又或是被亲人背叛的痛苦和怨恨,那种情绪一直围绕着黎满,一个晚上,已经让她哭了好几回。
过了送柴的时辰之后,又约莫许久,来人了。
两个人,他们是专门负责管理服刑之人的官兵,与狱卒有些像,除非是见了银子,否则绝对不会对任何犯人露出半点同情之色。
“你们的柴呢?”来人直接问道。
“大人!被烧了!”周氏先黎处田一步说道,“我那个继女跑来捣乱,将我们的柴都烧了,求你们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一次吧!”
“就是说,你们今日没柴上交,是吗?”对方皱着眉头。
“是……”周氏很不踏实,“真的是被人破坏了……”
“你们知道规矩的,哪怕是你们的骨头断了,该送去的柴也绝对不能少!莫说什么被人烧了毁了的,我等不是青天大老爷,没闲工夫替你们断案!”对方并不在意其中缘由,只是照规矩道:“罚银二两,或是领鞭二十,你们自己选吧!”
周氏心中一紧,连忙看向黎处田。
家中是有些存银的,否则从前也不能供得起小儿子读书。
入山之时,这笔钱由黎处田分配。
他留了一些给黎垂光,剩下的,黎处田藏了起来,只拿出了二三两银子备用,但前些日子找官兵买些日常用品,几乎都花完了。
“她爹——”周氏巴巴地开口,“咱俩要是挨了打,还怎么去砍柴啊?”
“官差大人,是一个人打二十,还是二人一同受罪?”黎处田直白地问道。
“自是每人二十,若你愿意替你的妻子承担,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