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马家的仆从,不远处还有个被丫鬟簇拥的老太太。
黎术记忆里并无此人。
不过原主 的人脉极其简单,马家是她见过的最大的门户,那穿着贵重的老太太,多半就是这家的老太太。
按理说,两家定亲之后,原主这个小辈也该去马家走走才是,然而两年来,从未有过。
马家老太太以及马夫人都不喜欢原主,觉得她家境实在不好,人也上不得台面。
“黎姑娘,我是马家的,我们老夫人请您过去说说话。”仆人客气地说道,黎术猜测果然没错。
黎术皱了皱眉头,想到一个问题。
既然双方从来没有碰过面,马家这老太太怎么认出她来的?
除非,只有原主一个人被蒙在鼓里,马家这老太太早早就了解过她了,也正因为了解,所以两年来才对原主爱搭不理,马承霆换亲的时候,这老太太也不想戳破。
黎术下了牛车,马家的下人帮她守着,她也干干脆脆地去见那老太太。
黎术去了对面茶馆。
这老太太穿着贵气,一脸威仪,她脸盘微胖,瞧着似乎有几分慈眉善目,但微敛的目光清扫过黎术,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骄傲让这浮于表面的慈祥都变得虚伪了许多。
老太太还没邀请,黎术便一屁股坐了下来。
马家老太太轻皱了一下眉头,喝了口茶水道:“你或许不认识我,我是承霆的祖母,两年前,我曾远远见过你一回。”
只一回,但格外不喜。
那时的她身上穿着了一件褪色的袄子,站在黎家门口。
局促的手上都是冻疮,手里拎着一只才杀好的鸡,正被黎家那个周氏指着鼻子骂,说她嘴馋,竟然趁着长辈不在家的时候,将买来过年用的老母鸡宰了……
冬日冷,她整张脸都被红色的血丝覆盖,就像是抹了一层又厚又难看的胭脂。
矮小的个头,粗鄙的动作,粗糙的脸庞,没有一样,能达到马家媳妇儿的标准。
“您那时候就见过我,但洞房掀盖头的时候,却没人发现不对?”黎术一口闷了茶水,干脆地开口,“那想必是因为,老太太您如今是上了年纪,老眼昏花了吧,这老病治不好,想开些。”
马老太太请哼了一声:“女大十八变,我只那时候见了你一次而已,哪里记得!倒是我家下人,曾在戚家门外见过你撒泼,这才提醒了一声。”
“你也无需这么阴阳怪气,我今日叫你过来,也是瞧你可怜,准备给你安排一桩婚事。”
“???”黎术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前些日子,你爹总来我家闹事,张口闭口便说我们马家耽误了你的下半辈子,我年纪大了,身子骨受不起这指责,所以便打算给你个交代,就算我今日没见到你,来日也要派人去黎家请你的……”
黎术沉默了,开始走神。
慢慢地,她也收起自己身上的戾气,整个人老实了几分,准备看情况再说。
“我寻的这户人家也不错,年纪轻轻就已经在军中做到百夫长了,绝对是个前途无量的好孩子。”马老太太自顾自地又道,“他家虽然是军户,但以他的能力,历练一番,将来必成大器,这人家里头也简单,只有一个母亲,从前倒是娶过一房媳妇,但已经休了……”
“自然也不是无缘无故休妻的,他成亲三年,妻子仍无身孕,且不孝其母,这才被扫地出门,我观你也是个勤快的,又有我马家保媒,你入门之后,只要好好过日子,也是一生安稳。”马老太太说完,已经断定黎术不会拒绝。
去哪里能找这么好的亲事?
百夫长,也算是受重视的,不是一般的士兵。
将来再立些功,往上爬的机会也会高一些,而且如今这黎家有罪名,阿黎又是嫁过一回的,能找到男人要她就不错了。
黎术喝饱了茶水,看着眼前杯中起起伏伏的茶叶,缓定心神。
“若能安稳嫁人,的确是不错,只是……”黎术迟疑了一下,换上了一张窝囊表情。
“你有何疑虑?”马老太太皱着眉头。
“我心中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马公子……”黎术叹了口气。
“哼!我孙儿与姚家女感情不错,你就休想再横插一脚了,虽说这姚家一般,但比起你们黎家的情况,如今还是略胜一筹的,且姚阿宁性格活泼,明媚可爱,为人也果断有主见,更适合做我孙儿的媳妇……”
“您说的没错,姚阿宁是配的,不论她从前有过什么旧事……如今木已成舟……且马公子都能接受那些,我又有什么好说的……”黎术一脸纠结,闭上了嘴。
老太太听着这话,突然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她盯着黎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旧事?”
黎家和姚家住在一条巷子,二人从前就认识,莫非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我不好说,老夫人还是别问了吧……总之,我现在还不想嫁人,我还想再等等,万一有一天,马公子后悔……”黎术又闭上了嘴。
她连续两次欲言又止,让马家老太太很不满意。
她怀疑黎术在故意挑拨,但听不到那后半段话,心里又有些不爽快。
“你尽管直说,不必这么阴阳怪气的,姚家女什么样,我心里清楚,你不要以为自己三言两语便能坏了他夫妻二人的情分。”马老太太言语严肃了许多。
“那我说了啊……您、别太当真。”黎术清了清嗓子,然后认真讲道:“您老也听说过,戚延丰洞房那日发病的事情吧?”
“没错。”老太太微微颔首。
“那日的情况,很多人不太清楚,只有我,永远都忘不了……”
“掀开盖头,戚延丰见新娘是我,那脸色顿时就不一样了,疯狂至极,我立即便明白了戚延丰对姚阿宁的感情非比寻常,尤其是听闻马家那边已经洞房之后,他双目血红,张口便说要杀了你们马家这些人!”
“他发狂之时,说了许多话,有些是在表达愤怒,有些则是在痛苦、怀念……”
“怀念与阿宁姑娘的美好过往,说起他们一起在油房里相见、互诉衷肠,一起去郊外摘油桐子,那时候阿宁姑娘不小心摔倒,戚延丰不顾自己的安危保护她……那画面,永远难忘。”
“所以,他不敢相信自己钟爱、守护的女孩成了马家媳妇儿,他想不通,所以才会发病……”
“第二天,戚延丰病好之后,一脸心痛,又说阿宁姑娘值得最好的,他愿意放下一切……”
“但他也说了,若是马家对阿宁不好,到时候他无论如何也要将人抢回来!”
“……”
黎术说得这些话,多半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