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血液依旧源源不断地往下滴落,只不过这次流血的人不再是克劳德,而变成了拉迪·哈蒙。
此刻的他狼狈不堪,早已没了最开始与克劳德对垒时的从容不迫。深色的斗篷多处破损,布料似是从内部被破坏而外翻,几处不规则的深色痕迹不断扩散。
血。
血液如决堤江流般自伤口涌出,带着生命力的流失与生命的痛楚,但又不会瞬间致命,只会将死亡的阴影拉得无限长。
衣物遮盖下,拉迪·哈蒙的身体已经是千疮百孔,布满了锐利之物破开皮肉的创口。那些伤口若从外部看只是些不用在意的小伤,但皮肤之下,内部的血管肌理全部撕裂溃烂,如同案板上被切割开的肉。
拉迪·哈蒙艰难地抬起手,想要触碰他身上那些略带诡异的伤口,却发现自己连手指都无法动弹。
他的脸色也是同样的苍白,那是失血过多的表现。
他的身体沉重无比,光是维持着站立的姿态都在逐渐变成一件困难的事情。他的力量,他的自我意识,他的生命力,都在随着那些不断淌出的血液不可逆地流逝。
他的身躯剧烈发颤,嘴唇也哆哆嗦嗦,不可置信道:“这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可能做得到!难道只是一次触碰……一次触碰……”
喃喃着,拉迪·哈蒙猛然看向克劳德,言语中满含彻底的敌意:“你……你果然是……!包藏祸心之辈!败类!无耻之尤!”
听着拉迪·哈蒙气息渐弱的无力谩骂,克劳德并不生气,只是淡然道:“贤者大人,你说这句话便是完全误解我了。我不过是为了自己的正义,行己之路。就像是您所做的选择,不也正是与大家相悖吗?”
拉迪·哈蒙粗喘一声,还未及开口,便有另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插入。
“哦?什么正义?也说给我听听嘛~”
随着这一声响起,拉迪·哈蒙瞬间停止了身体的颤抖,如同一张定格的照片,随后被从中剪开。他的身体像是被看不见的巨手撕扯,又似一扇向两边推开的门,分成两半,几乎可以看清内中的每一个内脏和肌肉骨骼的截面。
自分开的肉体门扉之中冒出一群蝙蝠形状的黑影,逐渐汇聚成一个人型。
那个人是一名五官深邃的青年,黑色的半长发用深色的丝带在脑后扎了个短短的小辫,一双狭长眼瞳孔赤红,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他这个人拢在华丽繁琐的漆黑礼服之中,搭着一件与礼服配套的长斗篷,裸露在外的肌肤质感冷硬如同大理石。
如同白鸽飞出魔术帽,黑色礼服的青年轻盈跃出血肉的皮囊。他由污浊的肉体脱离,然而身上一尘不染,没有沾染上丝毫的血污。
就好像此时此刻发生的一切诡异与他无关,他只是盛装打扮准备出席一场舞会,恰好刚刚迈出了马车罢了。
在他的鞋跟落地之刻,他身后的拉迪·哈蒙恢复了原状,连一丝痕迹也没留下。他本人似乎也处在一种迷蒙的状态,并不清楚方才发生了什么。
站稳后的黑礼服青年长舒一口气,露出温和而礼貌的笑容。然而当他回眸看向血淋淋、惨兮兮的老贤者时,其中蕴含着强烈的憎恶与冷意。
“你们的戏码让我感觉无聊了。”
这一句话似是某种指令,在冰冷的赤色恶魔之瞳的注视下,因失血过多而状态极差的拉迪·哈蒙回光返照般,面颊上突然浮起异样的红光,眼眸中也透射出同样诡异的精光。
“为吾王的降临,以最虔诚之心奉献吾之一切。”
莫名的言语,莫名的狂热。拉迪·哈蒙在大喊出这一声后,以极快的速度抬起双手抓住自己的颈脖,脖子、额上、手背都暴起凸出的青筋。
“咔。”
骨骼碎裂错位的轻响,拉迪·哈蒙就这样一使劲,生生地拧断自己的脖子。
彻底失去了生命力的躯壳颓然倒地。
冷眼看着这一切发生,直到拉迪·哈蒙死亡,紧盯着黑色恶魔的克劳德准确吐出了对方的名字:“深渊恶魔,约撒·德·波·坎拉利切。”
被叫破了名字的深渊恶魔终于投以场上仅剩的另一名人类以正眼,笑容似乎爽朗了两分:“区区之名,没想到你居然也清楚。”
“当然,深渊恶魔的大名,整个大陆又有谁不知、谁不晓呢?”克劳德讽刺地勾起嘴角,手腕上的依旧不敢愈合地流淌着血液,“您在此刻大驾光临,可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约撒只是一挑眉,对于克劳德言语间的冷嘲热讽并没有放在心上,语气依旧是愉悦的。
“我见过你,就在那间满是无趣之人的无聊房间。你说过的话有一种特别的虚假感,让我觉得非常有意思。”
“那还真是谢谢你的夸奖了。”克劳德也没被对方激怒,回应的语气平淡,好似对方说的真的是赞扬的语句一般。
“现在无趣的人都不在了,那么,接下来,是不是应该我们两人来谈谈你的正义?恰好也快到下午茶的时间了,你喜欢喝茶吗?锡兰茶可以吗?”
约撒的声音轻柔而富有磁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微微欠身,以一种极其优雅的姿态对克劳德致意。他伸出戴着黑手套的右手,仿佛是在邀请克劳德共舞一曲。
克劳德看着约撒这副姿态,眼中闪过复杂的。他微微低头,以示回礼,同时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避开了约撒的邀请。
“您的邀请真是让我感到荣幸之至。但我此刻的状态,恐怕无法与您共赏下午茶的悠闲。”克劳德说着,目光在四下的荒芜扫视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拉迪·哈蒙的尸体上,“而且,这里似乎并不是一个适合品茶的地方。”
约撒并不在意克劳德的拒绝,他收回手,笑容依旧挂在脸上。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提出备用方案,便听克劳德接着道:“更何况——我与你也根本没有可以一聊的余地。”
冷硬的言语,直接戳破了和睦的假象。
约撒对克劳德的敌意视若未闻,也未对两人之间逐渐冷滞的气氛置评二三。他依旧微微笑着,温和的态度如同面对一名老朋友。
“别那么凶嘛,我可是为你渴望达成的愿望出了一把力哦?”
“那是我依靠自己的力量达成的,与你何干?”
对于坚定地要同他划清界限的克劳德,约撒摇摇头,一副循循善诱的模样:“若非我的天赋,你又怎能得到这次机会呢?你说是吧?”
克劳德不为所动,他雕塑般的面庞上的表情也冷硬如同大理石:“只有自己抓住的才能被称作机会。况且,比起其他,彻底消灭你才是最重要的。你的存在,只会引发无穷无尽的祸乱。”
约撒夸张地吸了一口气,指着自己道:“你是说,你要杀了我?在我也算是帮了你一把的情况之下?”
克劳德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只是目光更加冷硬:“我从不否认你曾经为我带来的‘便利’,但那并不足以抵消你带来的危害。我必须阻止你,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约撒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大笑了几声,笑声止住时肩膀还在轻轻颤动。
“可笑的正义感啊,勇者工会中充斥着的果然一直都是同样的货色。即便是你,也是同样,只能让我发笑。”
不知约撒话中的哪个词触动了克劳德,一直紧绷着的他放松了稍许。
“不论如何,对于这个勇者的身份,我还是十分自豪的,并不想舍弃。当然,若是别人想要夺去,那也绝不可能。”
话说到这里,已经没有再聊的必要了。
约撒无法动摇对方坚定的内心,具有严格使用限制的“封王”在此刻也无法使用。
嘛,不过嘛,一开始就让对方臣服实在相当无聊。最重要的是,折磨对方精神的过程啊。
失望地打了个响指,约撒的笑声再次响起,但这次却多了几分玩味。
他的身躯逐渐化为黑色的蝙蝠四散飞去,但是他的声音随着他的笑一同传来,响在克劳德的耳畔。
“那么,这位执着地披着勇者身份伪装的先生,为了你所坚持的正义,来阻止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