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雾海走在勇者工会总部F区域,沿途的空气沉寂,异常静谧的氛围压得人似乎连呼吸都随之凝滞了。
这里对绝大部分勇者工会的成员来说都属于几乎不可能踏足的禁地,就连有权限进入的也有颇多禁制,因此长年累月鲜有人迹,不似其他区域那般有人气。
关于这种情况,除了区域的特殊性,还有拥有权限的勇者们自身的原因。出于战力平衡和他们自己的意愿,这些勇者大多分散在各地,如果不是颇有私交或者组成了一个小队,平时忙着出任务,只凭偶然相当难遇见。
一般情况下,他们之间唯一增进感情的机会可能只剩下年末工会内部组织的员工聚会了。
事实上如非必要,勇者们也不会经常性地来此走动。实际上常驻F区的只有六贤者。
杳无人迹加上总部的建筑材料隔音效果极佳,造成了绝佳的静音效果。就算让生性喜静的人来此,不过几天可能也会因为极端静谧而陷入疯狂。
空荡的走廊回荡着单调且清晰的足音,姜雾海不疾不徐地走着,丝毫没有因为六贤者的召见而急躁,脚步甚至还有些拖沓。
数着房间号码,姜雾海最后在门牌号为F666的房门前停下。
那是扇双开的银白金属门,三人长、两人高,两名壮硕的成年男子肩并肩进入都绰绰有余,门中央镌刻着勇者工会的剑盾纹章,相当气派。
姜雾海如同考试成绩急剧退步却不得不回家面对严苛家长的学生,仅是站在家门口,近乡情怯的畏缩感便油然而生。不断做着无用的心理建设,忐忑纠结半晌,确认不会有其他任何的突发事件阻止这场见面后,他认命地抬手礼貌性敲了两下彰告他的到来,而后推门进入。
甫一进门,直射而来过亮的光曝害他不由眯眼,直到适应这样强度的光,他抬起眼皮望向上席。
相较于门庭,门后的房间比想象中更加宽敞,已经达到能容纳百人的会议室的标准。但室内的模样与一般会议室截然不同,不见整齐排列的桌椅,偌大的空间只扇形匀称分布着六个柱形高台。
房间因为没开大照灯而形成一间相对的暗室,只有自上而下的明亮打光照耀着六座高台,如同一出正在上演的舞台剧,聚光灯忠诚地追随着六名主演。
六贤者分别端坐在各自的高台之上。
大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除了那六座高台姜雾海看不见室内的其他设施,不过他来此的目的只是来看这六个老头找他是要整什么幺蛾子,也不打算摸索过去开灯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左右六贤者不可能是为了针对他才叫他到这来,姜雾海并无关于危险的忧虑。
也许室内的光源来自魔法一类不具有开关的特殊机制,姜雾海立足于房间的同时有相似的光点落在他身上,方便在场的其他的人看清他,细致清楚到每一个微表情的变化。其中大部分的光直冲他的面门,直接在姜雾海进门时差点晃花他的眼。
姜雾海凝视着高台上六个穿着长袍遮脸装神秘的老头,内心对这种形式主义的举止相当好笑,不过面上仍旧庄重肃穆。
他沉默着、等待着。
中左带着尺和圆环的灰黄色印章、代表创造与规则的贤者拉迪·哈蒙率先开口。他的语调缓慢,内中有股天生的和蔼,仿佛只是一位省亲时拉着你的手嘘寒问暖的长辈:“我亲爱的克里斯科尔斯的孩子,勇者Smog,很高兴你来了。我们好像已经许久未曾见面了,你也有相当一段时间缺勤不曾向我们汇报过你的工作近况——三年了吧?”
姜雾海心底向这个故作无知的老头子竖了个中指,嘴上客气地提醒对方:“呃,不好意思啊哈蒙大人,我现在只是个叫做姜雾海的d级勇者,当然不需要向您做工作汇报,甚至连工会年末的评优表彰大会和聚餐都没我的份。当然,我也很高兴能再见到你们啊哈哈。”
最后一句是虚假的客套话。
像是第一次知道这种情况的拉迪·哈蒙一时无言,询问式地看向他左侧的人。
“确有其事。”接收到视线的人简短地回道。他是代表生命与时间的贤者加布·弗兰克,他的铜绿色印章是被藤蔓环绕的时钟。
姜雾海知道老头子们这个时间节点叫他来肯定没安好心,至少绝不是为了和他解决工作上面的问题。但老头子们说话向来拐弯抹角,不肯开门见山地说明他们的意思,姜雾海干脆也顺势而为摆出无知的模样,天真地说:“如果你们想看我的工作报告,可以去找莱维地区茜狄城工会的总负责人娜雅,这段时间她是我的负责人。呃,要是实在没什么事,能让我走了不?”
姜雾海用身体语言表露出想走的强烈意愿。
对姜雾海来说,高台上神情冷漠地俯视着他的六贤者不过是比凯恩的年纪还要大上许多的六个老头,代沟宽得如天堑,没得聊。
至于为什么只称呼“六个老头”而没有其他的定语修饰前缀,自然因为姜雾海还有一些尊老敬长的良好品质,对于掌控着勇者工会整体运转的六位贤者大人要怀着敬畏。其中态度多真心、程度多深刻,别太过深究。
“我们便直说吧,S级勇者Smog,不久的将来勇者工会将有一场危机,我们需要你的力量。我们已经许久不曾与你联系,得知你近期来到古雅莱后我们立刻请你前来,但愿你不要感到唐突。”中右的灵魂与永生贤波托拜·基尼奥内斯生来性子比较急,率先挑明,眼眸与身前同色的碧蓝鲛人之泪印章呼应般熠熠生辉。
姜雾海倒吸一口凉气,相当震惊地说:“可是,贤者大人们,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d级勇者,没有他们那样强大的力量,你们太高看我了。要不你们找别人去?”
姜雾海浮夸的举止落在六贤者眼中,被理所当然地解读为一种抵触不满的情绪。
“你仍在怨恨我们,因为我们对于你那个感染了恶意的朋友的处置不符合你的意志。但你要知道,她已经异变了,成为了普通人口中的魔王。”
红袍子的自然与魔法贤者蒂默·瓦伦苏埃拉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他的印章是一团纠缠的冰与火。
“她是人类。”姜雾海语气平静地纠正。
“好吧。”拉迪·哈蒙自顾自地做出判断,“看来你确实对我们很有意见。”
姜雾海耸耸肩,浑身上下透露出一个确切的态度:随你们怎么想。
最左侧的情绪与力量贤者赫加·布鲁克说:“如果我们确切地告诉你,当初我们并没有真的处决她,你愿意好好跟我们聊一聊吗?”
姜雾海瞬间错愕地望向刻着鲜红倒竖权杖的那座高台,不过片刻后迅速调整表情掩盖住片刻的失态。
深呼吸几回合稳定了激荡的心绪,姜雾海明知自己不应该为拉拢人心而针对性编造出的低劣谎言有所反应,但他因着那渺不可见的微小希望仍忍不住问:“……你说的,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