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时月沉下心，“平王，你逃不掉的，与其亡命天涯，如丧家之犬一般活着，倒不如死个痛快。”
“呵。”八皇子笑了一声，笑声沉沉，好似闷在胸腔。
“原来，你心里一直都还有我。”
这句话，他说的很轻，只有皇贵妃听到。
萧时月借着夜色，肆无忌惮打量着暗夜中的身影。
那个压在心底的少年郎，那个意气风发眉眼飞扬的八皇子，是她不敢轻易翻出来怀念的一道伤疤。
他们两个的感情，好像来得太容易，所以消散得也很快。
只是被狂风掠过的地方，隐隐泛着被风刮伤的隐痛。
万物寂静，仿佛时间已经停止。
皇贵妃“哎”了一声。
她这副身子，养尊处优几十年，何时受过这种颠簸之苦。
她听到两人的对话，给了八皇子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
人家要他死啊，他怎么还在自作多情。
八皇子回过神来。
他刚才的眼神一直落在萧时月脸上。
她一点儿没变。
就算多了风霜和坚韧，还是那个嘴上不肯饶人的小辣椒。
杜月娘，和她一点儿都不像。
真是奇怪，这种时候，他还能想起杜月娘。
八皇子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思考变得清晰起来。
死，是多容易的事儿啊。
她为自己选了一条捷径。
现在就可以死，不必回去受尽羞辱和折磨。
可他，岂会甘心。
“萧时月，”八皇子握紧手中的马鞭，“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你现在已经没有资格谈条件了。”
八皇子扬眉，“是吗？”
“原来，你们对皇贵妃也不在意啊。”
皇贵妃身上一激灵，怒斥道：“狗贼，你要杀就杀，你以为本宫会怕你。”
“你害死你父皇，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八皇子斜斜瞥她一眼，从衣摆撕下布条，塞到皇贵妃嘴里。
吵死了。
他好不容易和萧时月说上几句话。
“对面山林的山坡，我会把皇贵妃放下来。”
“但是......但是，如果我一旦发现你们还跟着，那你们就只能见到她的尸体了。”
萧时月抬头往远处看，这个位置刚好能隐约看到那个山坡。
两座山的距离，至少有十里。
她不得不佩服，八皇子选的这个位置真是够绝妙的。
他们若往前，就看不见皇贵妃是死是活。
他到了那里，一眼就能看到他们是不是真的等在这里。
“好。”萧时月抿紧唇线。
她不敢拿皇贵妃的命去赌。
八皇子收紧缰绳，转身冲入密林。
从今以后，背道而驰。
从今以后，大周再无平王。
只有亡命之徒——周帷。
......
“她动了？”周桓轻轻抬手，眼中含着些许惊讶。
他本想把手拿开，怕惊扰到了花姜腹中的胎儿，可第一次感受到孩子的存在，他还是有些舍不得。
便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在花姜小腹上摩挲。
分开不过两个月，原本平坦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隔着夏日轻薄的衣衫便能感受到柔软圆润的触感。
“阿苑，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周桓的语气含了笑。
接连几日忙着登基的事，他只有在花姜这里，才能放开紧绷的身心，躲一会儿闲。
花姜抬眸想了想，“都好，这又由不得我选，陛下呢？”
周桓拉过花姜的手放入掌心，眉眼弯起，望着她，“只要是你生的，儿子女儿我都喜欢。”
花姜却开始追问，“如果一定要选一个呢？”
“那就女儿吧，”周桓撑起身子，嘴唇挨着花姜的肚子，低声说：“我听晋王说，晋王妃怀前面两个女儿的时候，就没遭罪，能吃能睡，生得也快，这一胎到了后面越发辛苦。”
花姜浅笑，“所以，她觉得自己这一胎是儿子。”
周桓不知道常氏对于生儿子的执念，回道：“听晋王的意思，是这样。”
周桓和常氏接触不多，他总觉得，三次里面见一次，都能看到她大着肚子。
女子生产，最后环节的凶险自是不必说，光是前面孕育过程的艰辛，便是看着也能猜想一二。
周桓伸手在花姜腰后轻轻揉着，“其实，儿子也不错。”
花姜......
“陛下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一会儿想要女儿，一会儿想要儿子。”
周桓看着窗外，悠悠叹了一口气，“如果是儿子，倒免了我许多口舌之争。”
如今周桓已经顺利登基，是真的有了皇位需要继承，后宫子嗣就成了众人关注的话题。
周桓这个年纪做父亲，已经不算年轻了。
他登基那日，便昭告天下，后宫只有皇后一人，不会再纳嫔妃。
所以，满朝上下都将目光盯在了花姜肚子上。
花姜靠在他怀里，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如果，我生不出儿子呢？”
周桓轻笑一声，认真说道：“那又如何？”
“皇姐在我心里，便远胜于男子，她若想掌大周权柄，也未尝不可。如果咱们只能有公主，我定会亲自教她经史典籍，剑术兵法，让她学会治国理政，用人御下，我相信，咱们的女儿绝不会差。”
“他们会同意吗？”
“谁不同意，可以辞官，也可以以死相谏，朕会让他们知道，什么是为臣之道。”
花姜收紧环在他腰上的手臂。
终究，还是她看低了周桓。
两人拥着躺在软榻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
这样难得清闲的午后时光，实在是很珍贵。
周桓顿了顿，说道：“宋相递了辞官的奏折上来。”
这件事，就算周桓不说，花姜也已经猜到了。
八皇子从京中逃离，追捕的网撒出去，连着几日都没有消息。
这种情况，说明他已经彻底逃离京城了。
一旦没入山川，想要抓他，便是一场漫长的追逐。
宋知麟的死，正是起于八皇子的计谋。
宋若甫不可能轻易放下此事。
花姜：“放他走吧，他若不亲自报仇，这辈子都没法安心。”
周桓也有此意。
“宋相为官半生，对大周也算鞠躬尽瘁了，我只是担心他钻了牛角尖，反倒让自己陷进去。”
“有姨娘陪着他，他不会有事的。”
关于崔姨娘的身份，花姜已经劝通老夫人，将她抬为正妻了。
可崔姨娘自己却不愿意。
她说自己在姨娘的身份上过了大半辈子，从未觉得有过遗憾。
到了这个岁数，只要能陪在宋若甫身边，便别无所求。
花姜知道，她是不想因为自己的身份让宋若甫的一生落下污点。
既然她有自己的坚持，花姜也愿意尊重她。
“又动了。”花姜察觉到什么。
她高兴地拉过周桓的手放在小腹上。
可这次，他什么都没摸到。
肚子里的那条小鱼，翻了个跟斗，吐了几个泡泡，便调皮躲起来了。
“他不喜欢我？”周桓的嘴角带着几丝委屈。
花姜捧过他的脸，湿润柔软的唇覆到他唇角，喃喃道：“我喜欢你啊。”
周桓一怔。
他的心好似被流星划过，是被幸运击中的悸动，也是被温柔包围的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