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的说,不是信,而是太子的遗书。
遗书里的话,一大半都在夸赞周桓。
将他说成天上地下唯一不可的救世之才,大周除了周桓,再无另一人可保周氏江山。
太子无颜占着储君之位,唯有以死,为明君让位。
宋锦珠看得脸色铁青,“这封信若是传出去,明白的人只当太子有自知之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宁王动用了什么见不得的手段,逼着太子去死呢。”
花姜应和道:“储君未必是才能最高之人,但德行一定不能有亏,他们这一招,就是想用天下悠悠之口,断了宁王的路。”
若这封信如他们所愿公之于众,太后再想让周桓上位,也不可能和天下抗衡,到时候便是八皇子得手。
朝中再无可以阻挡八皇子的人,皇后就能高枕无忧了。
“阿苑,我虽算不得了解太子,但相处这些时日,我也知道,他并非不怕死的人,皇后到底说了什么,让他心甘情愿去帮八皇子呢?”
花姜摇摇头,“皇后说了什么,只有太子才知道。但太子已经亲笔抄过这封信,必定存了死志,除非陛下另有旨意,否则谁也劝不动他。”
当然,也没人会去劝他。
在宋锦珠心里,太子本就该一命抵一命。
可就这么抵,她总觉得憋着一口气。
“现在怎么办呢,如果太子已经亲手写过这封信了,咱们拿着这个也没用。要不要我派人进太子房中搜一搜,把他那份销毁了?”
花姜思索了片刻,“销毁了,他还能再写一封,御林军毕竟是陛下的人,若是察觉到什么,反倒是坏事。”
“也不知太子到底什么时候行事,这样吧,你派可靠的人盯着,若是有机会,找找他把信放在哪里,到了合适的时候,咱们再销毁。”
合适的时候,自然就是太子死了以后。
宋锦珠点点头,“你这个法子还算妥当。”
花姜并未掉以轻心,问道:“你会不会模仿太子的笔迹?”
宋锦珠直摇头,“我哪有这个本事。”
“不过,”她想了想,“有个人兴许可以。”
一会儿的功夫,秦侧妃便被请了进来。
花姜和她不熟,事关重大,心里并不愿意让她参与进来。
但她不知太子到底会以什么方式,让这封信被人发现,若是没有及时阻止,事情极有可能失控。
宋锦珠拉着花姜走到内室,低声说道:“你放心,我信得过她,这是父亲手上的人。”
听她提起宋若甫,花姜才放下心来。
花姜将重写的内容递给秦氏,“劳烦秦侧妃按这上面的内容,用太子的字迹写一封信。”
宋锦珠顺带着看了一眼,发出一声疑问,“只写这些吗?”
花姜:“众人都知,宁王和八皇子对垒,若是针对八皇子便显得有些刻意,难免适得其反,除不了他,顺手把皇后拉下来,也算斩了八皇子一只手。”
宋锦珠是想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的,但既然花姜这样说,就这样做吧。
秦氏擅长书法,在闺中时就曾模仿过旁人的笔迹,熟于此事。
太子的字并不算写得多好,笔力偏软,笔锋较弱,她模仿起来,绰绰有余。
秦氏先将起笔收笔,甚至笔力强弱这些细微之处都研究透彻了,才开始落笔。
一气呵成,以假乱真的信就写好了。
花姜认真嘱咐宋锦珠,“到时候,东宫一定大乱,在宫里发话之前,一切调度都由你说了算。你务必做好决策,将这封信放在最合适的地方,用最合理的方式,出现在众人面前。”
“好。”宋锦珠接过信,仿佛千钧之重,她用尽全力才应承下来。
太子自裁,必定掀起惊天巨浪,这件事沾上谁,不死也要少层皮。
这几个月近身伺候太子的宫人,和当日值守的侍卫定是活不了命的。
留给宋锦珠的时间不多了,她要好好计划接下来的事情。
送走花姜,秦氏坐到她身旁,欲言又止了半晌,才开口,“娘娘,太子若出了事,觅哥儿该如何安置呢?”
现在,觅哥儿依旧住在宋锦珠的院子里。
宋锦珠还真没想过他以后会怎么样。
秦氏继续说道:“觅哥儿毕竟是太子唯一的子嗣,他的生母又是虞氏,若他长大成人,知道了什么,或者听过什么传言,只怕都会对娘娘心生怨趸。”
宋锦珠反问道:“那你的意思,我要对他下手吗?”
秦氏眨眨眼。
下手倒不至于,可觅哥儿的事又的确是需要尽快解决的。
宋锦珠揉着额角,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已经有点超出她的能力范围了。
觅哥儿打小就养在她院里,虽然并非她心甘情愿,但毕竟朝夕相处这么久,要说一点儿感情都没有,肯定是假的。
她想了又想,才开口,“若是真到了那一天,我会让人趁乱将他送走,送到谁也找不到他的地方。”
秦氏垂下眼睫,自知这是已是当下最稳妥的办法。
即便宋锦珠不处理他,也难保宋相、宁王甚至八皇子会出手。
就这样远远送走,反倒是对他的保全。
说起孩子,宋锦珠看着秦氏的肚子,问道:“你的月份也大了,自己护着自己才是。”
觅哥儿尚且难保,自己还未出世的孩子也未必就有机会活下来。
秦氏叹了一口气,“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我与他终究没有缘分。”
“娘娘放心,若是女儿倒罢了,若是儿子,我必不会允许他活着留在这世上。”
“胡说什么?”宋锦珠打断她,“觅哥儿是虞氏的孩子,我自然是容不下的。”
“你的孩子有你亲自教导,断不会差到哪里去。刚才你也见到宁王妃了,她不是那种薄情寡义之人,你今日帮了她,她定会记得这份恩情,只要她表态,你和你的孩子都会安然无恙。”
“你别想太多,安安心心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宋锦珠极力想要保住她的孩子,还有另一层原因。
若太子身死,东宫嫔妃要么陪葬,要么剃发入庙修行,后半生几乎是可以预见的凄凉。
秦氏有孩子,才能避免。
每个人的将来,似乎都已安排妥当。
唯独她自己,身为太子妃,会何去何从,她从来没想过。
从小,她就习惯了被安排好一切,就如父亲告诉她的话,“只要我宋若甫一日还在,我的女儿就不必担心荣华富贵。”
她从来没过过苦日子,荣华富贵早已是她习以为常的事情,她也从没怀疑自己会有失去的一天。
如果她想要什么,对她而言,一切如常,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