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上的“咔哒”声终于唤醒了沉浸在回忆里的陆兆荣。
他大叹一声,拍了拍腿,满脸愁容。
陆曦曦拿着信问他,“父亲,梓樱说的摘星计是什么意思?”
陆兆荣心疼地看了看女儿,“曦曦啊,要不……离开徐肃吧……”
陆曦曦看看手里的信,又看看父亲,怀疑自己听错了。
“父亲您说什么?”
陆兆荣站起身,走到窗边负手而立,仰望着穹顶,似在阻拦眼中的湿润淌下来。
他这样弄得陆曦曦心慌不已。
她起身走到父亲身边,拼命压着心里的颤抖问,“出了什么事?您别瞒女儿。”
陆兆荣眨了眨眼,抿掉眼中的泪,回身跟女儿说,“徐家当年的祸事,或许是为父的手笔……”
吴嬷嬷亲自看着的汤好了,带着捋蓝送汤,在卧房里没找到人,问了一遍,说是到了前头的偏厅里。
捋蓝刚要敲门,忽而听见屋内的谈话僵住了。
吴嬷嬷也听见了,两人呆立在门前对望一眼,没说话也没走。
陆曦曦没明白父亲的话,“徐家的事怎么会与您有关?不是神机营的人陷害的舅氏?以至牵涉徐氏全族被问罪,先帝还未下旨定罪就被李梁残杀了,事后先帝早就帮忙平反了,这…这怎么可能跟您有关系!”
陆兆荣摇头叹息,“不,徐肃说张鸿文也中了跟他一样的毒,不仅如此,天底下好些青年才俊跟他一样,当时为父便觉得不对劲,直到你妹妹的这封信……”
他懊恼不已,“当年,先皇曾召集八大重臣议事,闲谈间,一位朝臣同同僚吐苦水,说后院里十几个女人打得不可开交,不知如何是好。先帝便以此为题,命在场的每位大臣出个计策,”他指了指小女儿那封信,“为父出的,便是这摘星计。”
所谓摘星,便是在夜空中洒下一片繁星,任其生长,然后摘取最大最亮的那颗。
抹去他周边一切星子,令他周围寸草不生,无牵无挂,没有弱点,再扶他壮大,辅助明月掌管夜空。
是辅左,也是制衡,更是阻挡一切风暴的屏障。
陆兆荣的本意是,这个计谋若用在后院,是让那位大臣扶植一位妾室,给恩宠不给权,令她臣服正室权威之下。
如此一来,连深受恩宠的妾都不敢违逆正室,其他妾室自然安分,不敢在正室面前闹,只能私下里想法子分宠妾的恩宠。
可这个计谋被先帝挪用到了朝堂,徐肃可不就成了那颗星了么。
而那火毒,则是烧毁星星的最后一招。
先帝害了徐家一家的事,徐肃迟早知道,若他知晓是陆兆荣出的主意,就算本意不坏,到底促成了悲剧。
小女儿送来信提醒,大约是要他们做决定,要不要离开徐肃。
谁能想到,还有这事!
陆曦曦听完浑身冰冷,她也不知该如何决断。
与此同时,揽芳带着月婵回了自己的屋里,寻了件她时常替换着穿的袄子给她自己抱着,领着她往净房去。
她在前头引路,边走边说,“表小姐,你一个弱女子奔赴千里来投奔小姐,揣着怎样的心思,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可警告你,以后你要是敢在姑爷面前耍媚撩骚,别怪我禀告夫人,将你卖给人牙子,给人当小老婆去……”
“揽芳姐姐,你看那是什么?”
月婵突然出声。
揽芳无所防备回身看。
噗呲——
一柄利刃狠狠刺进她的胸膛。
飞溅的雪珠迷了月婵的眼,她眼底一片血色眨都不眨一下,挑着唇冷笑,“不用你卖我,我自顶替了你到你家夫人身边伺候,有的是机会接近徐肃。”
她将徐肃的名字咬得极重,似有千般恨意要发泄。
“你……”
揽芳不可置信看着她,尖锐直冲头顶的疼痛令她说不出完整的话。
嘴角渗出的血,粘着血沫子滴进余雪里。
她紧拽着月婵的衣裳,极力想要抓住她。
然而,更深的疼痛袭来,月婵握着匕首又按进去几寸,揽芳立不住,翻倒在地。
月婵冷笑一声,拽着揽芳的发将人拖进院墙角的雪地里,随意盖了些雪在她身上,踩烂地上的痕迹,捧着地上的白雪抹干净脸,从容换下揽芳给她的袄子,走了。
吴嬷嬷在门外快要冻僵了,她到底没进去,带着捋蓝端着汤走了。
捋蓝见她面色不好,小心着问,“嬷嬷……这汤……”
吴嬷嬷走出好远一截,骤然停住脚,“倒了吧。今日之事先别声张,待大人醒来,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再告诉他。让他自己定夺。”
捋蓝心里发慌,感觉嬷嬷生夫人气了,她有心替陆曦曦说话,“嬷嬷,其实这件事与夫人没有……”
吴嬷嬷骤然回身,狠狠盯着她,“我的话听不明白是吗!你可知因为陆兆荣的一句话,莫说我徐府全族,就我们徐府一家,一百四十八条性命,独独活了我们大人一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陆兆荣他出的计谋害死了多少人!”
吴嬷嬷闭了闭眼,当日惨状犹在眼前。
一样的雪日,夫人下午还在说,要取梅花树上的雪水存起来,待春来,用作煮茶的汤,晚上她的血就染红了一院子的白雪。
她捂着心口的刀痕,她是那些人刀下未灭的魂,被赶回来的公子救了一命。
大雪连着下了好些日,她躺在一棵槐树下,看着公子徒手刨了好大的坑安葬亲人。
她想去帮忙都没有一丝力气。
徐肃安葬了亲人,一把火烧了徐府。
他踏着火光出走,去了能快速建功业的军中,立了功,中了毒,一路爬到至高位。
到头来,一切不过是先帝弄人心的手段?
真可笑!
太可笑了!
吴嬷嬷接受不了这样的因果,病倒了。
陆曦曦得知之后,日日前去探望,都被拒之门外。
望着紧闭的房门,她隐隐感到不对劲。
回到房中,拣馥和挽馨上来服侍她洗漱,她看看身边的丫鬟才恍然回过神来,“怎么好久没见揽芳了?”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奴婢们也不知,揽芳姐姐……好像消失了一样……”
“月婵呢?也没看见。”
拣馥说,“表小姐自来了之后就病了,身上起了热,携香在照顾着。夫人要养身子,奴婢们就没告诉您。”
陆曦曦洗完脚,套上鞋子要出去,“我不放心,揽芳若是要出去,不可能不说一声。”
她想起那位张大人是个色胚,别不是把她的丫鬟掳进他的院子当姨娘去了。
“去通传一声,我要见张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