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上上下下,但凡在的人都去前厅跪迎圣旨。
待内官大监念完圣旨的内容,陆兆荣伏跪在地上冻住了一样,连头发丝都没点反应。
陆夫人在旁侧轻轻扯了下他的袖子,“你愣着干什么,快起来接圣旨啊!曦曦那么大肚子了,跪不了多久。”
当父亲的到底心疼女儿,撑着僵硬的身体起身恭恭敬敬接了圣旨。
烫金的绢帛落入掌中,似刚从火炉子里取出来的金水,几乎握不住。
陆夫人偷觑了一眼一直陪在女儿身侧的徐肃,见他面色平平,心落回肚子里。
不怕,有他在,姓付的杂碎撬不走女儿。
她脸上染了笑模样张罗着丫鬟打发大监。
待好生送走了人,她才垮了脸瞪着陆兆荣,“你瞧你那衰样!心里再不痛快也要憋着,能在内宫人面前表现分毫么?”
徐肃知道陆曦曦心疼父亲,出言宽慰,“岳母息怒,岳父只是一时无法接受圣旨上的内容,心疼曦曦不能如愿嫁予我而已,您莫要责难了!”
陆曦曦横了他一眼,谁要嫁给他!
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若说徐肃当女婿,陆兆荣不接纳。
现在换成了付霖威,这……
好像更接纳不了。
徐肃虽可恨,但至少瞧着这几日对女儿处处体贴,日日在跟前守着她们母子。
唯一点看不惯,他的画眉快要被他喂成球了。
那个付霖威……
更别提了。
看似深情,实则什么都没为女儿做过,更没替她打算过。
往日徐肃未出现的时候不来提亲,这时候女儿的肚子都那么大了,求了圣旨过来,跟强娶有什么分别!
况且,公府那两口子,先前就没瞧得上他的曦曦……
他看了女儿一眼,余光扫到她的肚子,无论如何女儿为重。
“曦曦,你跟为父来。”
他要问一问女儿 的意愿,到底想嫁谁,如果一个都不选,他拼了这条老命不要,也要请皇上收回圣旨。
陆曦曦道好,跟着父亲去书房。
徐肃也跟了两步,陆兆荣背着手在前头走,也不知是不是脑袋后头长了只眼,都没回头,沉声说,“你站着。”
徐肃知趣的很,扬着调子高高“欸”了一声,“小婿陪岳母。”
待那对父女转过廊子那头了,陆夫人引徐肃在堂上坐了,小声问,“贤婿,你跟岳母透个底,你和曦曦的婚事……”
陆夫人反正只认这一个女婿,除非徐肃变成穷光蛋一厘钱财都拿不出来了,否则,打死不换。
付霖威那个小人,撺掇皇上冠冕堂皇改了口,连圣旨都说是假的。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徐肃这么些年的权臣是白当的么,能这么轻巧的就让那厮撬了媳妇和儿子?
别人不知道,反正陆夫人不信。
徐肃泰然端坐,轻轻抚了抚外袍上的襞襀(bi ji),笑着回陆夫人的话。
“岳母是不是忘了,曦曦的嫁妆已经抬进我徐府了。您素来是知道女婿的,见过进了我府上的东西吐出来的?”
“哈哈!”
陆夫人抚掌大笑,这下放下心了。
朝上无论他们怎么个斗法,只要女婿还是那个女婿就好。
说起嫁妆,徐肃倒想起来一事提醒陆夫人。
“岳母,徐家的聘礼也已经抬入陆府,您就不好再收付家的聘礼了。回头让人知道了,拿话说曦曦的不是。”
这个岳母是个见钱眼开的。
他只是事先预防一下,万一付霖威那小子下死力气抬来不少聘礼,她也动了心了,可就不好办了。
他思量片刻,防止陆夫人叛变,从袖笼里掏出一枚兰花形制的小把件交给她。
“岳母,小婿在西南建的那座庸城,城主府里有座金库,此兰花玉玦便是开启金库的钥匙,您收好。”
早些年,徐肃手里有金库的事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不少江湖人士潜入相府企图偷取金库钥匙。
却无人知晓,金库的钥匙只是一枚拇指大小的兰花玉玦。
无论他能活多久,等曦曦生产完,身体养好之后,他就会送她和孩子去庸城。
钥匙放在岳母手中最意想不到,也最稳妥。
陆夫人好激动,金库啊!那得多少金银财宝!
她果真没瞧错人。
“你放心,母亲绝对替你好好保管着!”
她接过东西,等不及要去好好藏起来,“你宽坐啊,我先回去放东西去。”
说着喜滋滋的捧着东西,脚步轻快的跑走了。
书房里的父女俩说了几句真心话。
陆曦曦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一时沉默。
气氛沉寂下来,手边的热茶袅袅冒着热气,陆曦曦试着想了下嫁给付霖威的感觉。
脑中空空一片空茫,连想象都想不出来的场景。
陆曦曦垂着眼,抚着胸前坠着的一块玉佩。
“父亲,女儿不愿嫁付霖威。”
陆兆荣不意外这个答案,“那徐肃呢?你可愿意原谅,让他做孩子的父亲?”
如今的世道,女子无法独自撑起门庭,陆兆荣觉得,无论怎样,还是要有个男人才好。
付霖威被排除,徐肃好像就成了最优选。
玉佩中心的轮环是可以转的,陆曦曦拿手指拨着玩,摇了摇头。
陆兆荣叹息一声,“罢了,既然都不愿意……也不怕,日后等你生下孩子,若是再遇见喜欢的人,孩子就放在府里父亲母亲替你养,不耽误你嫁人。”
陆曦曦与父亲叙完话出来,看见遥遥一道影翛(xiāo)然立在远处寒廊下。
院中梧桐寥落,枝上还余几片枯叶。
寒风轻卷,沈沈(chén chén)千里。
风带走了残叶,留下一片瑟瑟之音。
庭院里俅俅而生的一窝竹,彼此推撞着,要跟那道颀长的影比一比。
看谁更修长,更挺拔。
她抿了抿唇,想着该如何拒了与付霖威的婚事,又该如何打发了这个男人。
徐肃感知她的视线,回身看她。
距离一里一里近了,他恨不得要撞进她怀里来,堪堪停在一拃远的地方,微微垂着头细看她的眉眼。
又是那副委屈的模样。
“曦曦……”
陆曦曦想捂住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