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扑在窗上,发出声声悲鸣。
拣馥收拾完屋里的污秽再进来,不住搓着冻得通红的手放在唇边哈气。
太冷了。
今日的温度比昨日低得多。
雪茹这间屋子算不得新,门缝里,窗隙里都漏风。
这样的地方如何养病!
陆曦曦正准备叫拣馥去找人送些炭火进来。
门口就传来了脚步声,几个粗使婆子抬了个炭盆进来。
其中一个婆子揖着手说,“小姐,这天瞧着马上要下雪了,密使大人担心您冻着,让送炭来供您取暖用。”
陆曦曦挑眉,“你说谁?”
婆子不知是不是自己说错话,语气不像刚才笃定,“密使……大人呐。”
陆曦曦笑了笑,“知道了,劳烦婆婆传个话,再去熬一碗汤药来吧,方才的不小心撒了。”
婆子诶诶两声带着人走了。
陆曦曦捏着帕子忍笑,“我竟不知,徐肃这般关心你。心疼你病着,还特意关照人给你送炭火来,我屋里可是没有的。”
付雪茹拉着张脸很是不高兴,“徐肃怎么可能让人给我送东西,这分明就是……”
陆曦曦笑看着她揶揄,“就是什么?”
付雪茹抖了抖衣裳,咕哝两声,“你故意逗我……”
桌上有茶水,陆曦曦起身过去拿手背贴了贴茶壶,还温着,拎着壶倒了杯茶给她。
“周将军也算用心良苦,被你气跑了,还担心你冷不冷的。怕你不受他的好,还特意假借徐肃的名义来关心你。”
她劝说她,“雪茹,周将军看着粗鄙,实则粗中有细,他真心实意喜欢你,你莫要同他置气了。嫁他或许是最好的归宿。”
付雪茹攒了攒身子,“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担心万一哥哥出事,至少他能保我。你不懂,就算以后我真嫁了他,我娘家出事,没了倚仗,他照样欺负我。”
陆曦曦叹息一声,“有时候,或许……你换一种方式,软着些,他就会怜惜你了。总跟他硬碰硬,你硬得过他吗!”
“咳咳……你让我讨好他?凭什么!我又不欠他什么。”
看她如此冥顽不灵,陆曦曦笑着说,“你今天给我句准话,真不嫁周将军?”
付雪茹毫不犹豫摇头,“不可能嫁。”
“那好,那我就将我姨表妹妹说与他做夫人了。”
付雪茹大惊,“你哪个姨表妹妹,我怎么不知道!”
陆曦曦吓唬她,“我母亲表妹家的女儿呀。听徐肃说,好像是听说樱樱要当皇后,特意将女儿送进京,指望母亲给她觅个良婿。我挺中意周将军的,你要是不要,就给她了。”
付雪茹想起来了,小时候樱樱出生的时候,陆家举宴,好像是见过那个表妹。
“那不是个鼻涕妹吗!你要让周贤淙娶她?”
重新煎好的药送过来了。
陆曦曦接过来端在手里帮她吹,“人家小时候总流鼻涕,长大了还流?你不要周将军总不好霸着他不让他娶妻生子吧。”
付雪茹沉默了,思量着陆曦曦话里的真假。
“你该不会诓我的吧?”
药不烫了,她递给付雪茹,“就算我不撮合,你以为周将军会鳏一辈子?”
付雪茹不说话了,端着药碗,揉着被褥。
看说得差不多了,陆曦曦说起正事,“天下不太平,徐肃要送我去庸城养胎,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庸城?我听父亲说过,庸城隐在山中,看似不是块好地方,其实在众多城镇当中,每年上交的税非常可观,那里的百姓富庶,生活安乐。但一般人又不知道这么个地方。”
难怪,徐肃说那地方是他建立的,估计是他压着消息不让外传,不让过多的人涌进城,扰乱秩序。
付雪茹沉吟片刻,“我陪你吧,你一个人,身子又不便,我去也能照应着你。”
说话间,空中柳絮漫天飞舞,不消片刻便给天地万物裹上了一层糖霜。
陆曦曦把拣馥留下来照顾付雪茹,从她那出来,去找了知府夫人另要了间厢房暂住。
昨夜被迫与徐肃待了一晚,今晚无论如何不想再与他共处一室。
夜里,陆曦曦刚歇下,一道影投在门上。
看装扮身形便知是徐肃。
携香看看陆曦曦,“小姐,好像是相爷。”
陆曦曦脱了衣裳躺下,“睡吧。”
徐肃站在风雪里,看见屋里的灯灭了,没打扰也没走,就靠着门坐下守着。
窗外大雪雱雱,雪花堆叠在窗棱上,钝化了窗角。
陆曦曦躺在软枕上,看着门外的影,心里头在打架。
他身上还带着那么重的伤,万一受了寒……
可他分明在赌,赌她会心软,会放他进来……
陆曦曦翻了个身,不看就是了,眼不见为净,睡觉。
眼睛刚闭上,脑子里自动冒出上次她受伤的情形来。
她肩上的伤比他心口的伤浅多了……
上次他守了她整整十日……
早上他的伤口还在渗血……
陆曦曦又翻了个身,睁开眼盯着门。
团在脚踏上睡的携香坐起来,“小姐,奴婢尿急,去下茅厕。”
说着就起来穿好衣裳开门出去。
门开了,放进来一打雪花。
那个人披着满身风雪就坐在门口,白雪映身,头上的玉冠泛着疏冷。
不知道是冻僵了,还是伤口又不好了,一动不动的。
携香侧身从他身边掠出去,门也没关,跑远了。
门洞开着,风雪不断涌进来,屋里攒的暖气被驱得四散。
陆曦曦往被子里缩了缩,裹紧了些。
门口的人动了下,澹青的袍子浸着一层莹白,他站起身跨了一步进来。
陆曦曦腹诽:就知道你想进来。
她往床里侧缩了缩。
然而门口那人拉着门环,借着莹亮的光往床那边看了一眼,关上了门。
陆曦曦:……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气闷,踢着被子惊天动地地翻了个身,感觉被耍了似的。
就这么气着气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携香早上跑回来的时候,看见门口有个雪人。
长大了嘴惊呆了。
徐肃缓缓睁开眼,眼睫上挂着晶莹的雪凝块子,缓缓动了动,直起身,等手脚恢复了知觉,什么都没说,走了。
携香头一次心疼这个看着可怕的男人。
她推门进屋,门撞到墙上又弹回来一半。
看着床上还在睡的人,叉腰问,“小姐!你还是人吗!”
陆曦曦打着哈欠坐起身,心情也不好,“你反了天了,中午想吃白饭还是怎么的。”
被拿了七寸,携香歇了火,呐呐数落她,“人家是相爷,你让人在你门外头守了一夜,人冻坏了怎么办,他还穿得那样单薄……”
陆曦曦也一肚子邪火没出撒,正好这丫头撞枪口上来,她咬牙说道,“既然你这么心疼他,上他身边伺候去好了,何必伺候我这个不是人的小姐!”
看这个丫头不服气的样子,陆曦曦才惊觉徐肃的手段高明,连她身边的人都开始向着他了。
心里的火越发大了。
她这口气憋了好些天,直到离开万州都没撒出来。
两拨人在万州待了几日,徐肃让人备了几辆马车,又拨了不少护卫,送陆曦曦、付雪茹还有重伤未愈的穆启一道启程往西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