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负手立于蟠龙柱下,玄色龙袍上的金线绣纹随着动作泛着冷冽的光。
十二章纹在光影交错间若隐若现,似是在无声诉说着帝王的威严。
当他不经意间与阶下国师的目光相撞时,那道裹挟着探究与疑虑的视线,竟如淬了冰的银针般,精准刺入他的心底。
龙椅上的鎏金龙纹烛台明明灭灭,烛泪凝结成蜿蜒的轨迹,宛如未干的泪痕。
记忆如潮水般漫过心头,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东宫岁月。
那时父皇坐在这同一把龙椅上,每当怀疑他图谋不轨时,便是这般眼神——
深邃的眸子里藏着暗涌的风暴,看似平静的目光实则如利刃般将他的心思剖解得一干二净。
此刻这熟悉的压迫感骤然袭来,让他呼吸都为之一滞,喉间泛起一丝苦涩。
殿外忽然传来一声清越的鹤唳,惊散了满室凝滞的空气。
皇上强迫自己松开紧握的拳头,却发现掌心早已沁出冷汗,龙袍下摆被攥得微微发皱。
他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回龙椅,玄色衣袂扫过冰凉的石阶,发出细碎的声响。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自己的心跳上,将那尘封已久的不安重新唤醒。
\"自道长入殿,未发一言,朕亦未及问询,\" 他端坐在龙椅上,刻意放缓的语调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处的龙纹,仿佛要借此平复内心的波澜。
虞姬原本紧绷的身体,在确定无需跑路后,像是松开的弓弦,微微松弛下来,可她的眼神中依旧潜藏着一丝戒备。
她的目光如炬,再次牢牢锁定那紫袍道长,心中暗自思量。
对方深厚的功力如同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贸然出手打断,极有可能引发一场难以预料的危险。
因此只能强忍着内心的焦急,默默等待这紫袍道长自行停下手中的动作。
此时,周围众人皆被这紧张的氛围所笼罩,目光紧紧地锁在紫袍道长身上,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每个人都屏住呼吸,仿佛稍一喘气,便会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都以为下一秒紫袍道长便会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只见那紫袍道长,周身气息紊乱不堪,犹如狂风中的残烛,时强时弱,极不稳定。
他的双手不住地颤抖,像是遭遇了强烈的地震,手中的拂尘也随之剧烈晃动,原本整齐的白色须髯此刻也变得杂乱无章。
额头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顺着他那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
滴在他那深紫色的道袍上,洇出一片片深色的水渍,宛如一幅抽象的水墨画。
终于,在众人焦灼而紧张的目光中,紫袍道长缓缓止住了手中那令人目不暇接的动作。
他的双手无力地垂落身侧,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手中的拂尘也悄然滑落至地面。
他缓缓睁开双眸,那原本明亮的眼眸此刻满是疲惫与失落,仿佛历经了一场漫长而艰辛的跋涉,却最终迷失了方向。
他微微仰头,望向天空,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
那口气仿佛承载着他满心的郁气与无奈,在寂静的空气中悠悠回荡,仿佛带着无尽的沧桑。
接着,他随意地抬起衣袖,那衣袖在风中轻轻飘动,擦了擦嘴角那一抹触目惊心的殷红。
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声叹息仿佛带着无尽的无奈与不甘,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砸在众人的心头。
很明显,他终究还是没能成功完成演算,那神秘而复杂的推算,如同一个深邃的黑洞,吞噬了他所有的努力。
虞姬见状,赶忙款步上前,身姿优雅得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
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晚辈礼,微微低头,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神色恭敬而虔诚,声音温和且清晰。
如同春日微风般轻柔地开口道:“不知前辈此番不远千里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晚辈有幸忝为承霄国国师,在这承霄国也算积攒了一些人脉与资源,知晓一些旁人不知的门道。
或许在某些方面,能为前辈排忧解难,略尽绵薄之力,还望前辈不吝告知。”
紫袍道长双手自然垂于身侧,丝丝缕缕的灵气仿若灵动的银蛇,缠绕在他指尖。
随后又似梦幻泡影,悄然化作青烟,消散于无形之中。
他那澄澈如渊的眼眸微微眯起,眼角的皱纹如刀刻斧凿般深邃,恰似岁月留下的独特印记。
瞳孔里泛起一丝奇异而幽邃的光芒,仿佛穿透了漫长的岁月尘埃,带着审视与探寻,将虞姬从发丝到衣角细细打量一番。
忽然,他发出一阵轻笑,笑声中带着几分疲惫,又夹杂着些许调侃之意,在空旷的金銮殿内悠悠回荡,如同古老钟鸣的余音。
“当年那老顽固,总念叨着你是璞玉蒙尘,非得藏在深山里头,精心雕琢,简直就像护着自己的命根子似的。
啧啧,真没想到,他竟舍得放你这颗明珠入世了?”
虞姬身形微微一僵,额间那璀璨夺目的花钿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折射出细碎而耀眼的光芒。
愈发衬得她面容清丽动人,宛如月中仙子。
不过,仅仅转瞬之间,一抹温婉动人的笑意便如春水般漫上她的眼角。
只见她广袖轻扬,姿态优雅得仿若随风飘舞的花瓣,不着痕迹地将眼底瞬间闪过的戒备与惊讶尽数敛去。
她微微福身,姿态优雅得如同春日里悄然绽放的海棠,风姿绰约。
裙裾上绣着的银线流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恰似天边流动的云朵。
腕间的银铃也随着动作轻轻作响,那清越的声音宛如山间清泉,惊起了阶前栖息的雀鸟。
雀鸟扑棱棱的振翅声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却更添了几分静谧悠然的氛围。
“原来是家师的故人到访,倒是晚辈失礼了。”
她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在眼下投出一片淡淡的阴影,声音轻柔。
“不知前辈如何称呼?家师虽时常于月下煮茶,与晚辈谈及昔日故人时,言辞间满是怀念与感慨。
然而却未及详述诸位的过往,此番晚辈前来承霄,原是为报答故人恩情。
若前辈不弃,晚辈愿效犬马之劳,还望前辈不吝赐教。
日后前辈若有任何需要,承霄国的一草一木,皆可为前辈所用,晚辈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前辈所托。”
殿外惊雷乍响,紫袍无风自动,虚无道长枯槁的手腕轻抬,广袖间暗藏的金丝云纹若隐若现。
袖口缀着的九枚青铜卦铃未响自鸣,发出细碎空灵之音。
铃身刻着的古老符文泛着幽光,仿佛有无数神秘字符在其间游动。
\"你唤我虚无师叔便可。\"他的声音仿佛裹挟着深山古刹的晨钟暮鼓,尾音在雕梁画栋间层层叠叠地荡开。
惊得梁间悬挂的琉璃灯盏微微晃动,灯中的烛火摇曳不定,投射出斑驳的光影。
话音未落,他已旋身转向龙椅,宽大的道袍拖曳过青石板,带起一阵裹挟着松烟与朱砂气息的风。
空气中隐约浮现出几缕转瞬即逝的卦象虚影,这些虚影如同昙花一现,又似有似无地融入了空气中。
行至阶前,他左手抚过银白长须,右手叠于胸前。
躬身时道髻上的青玉簪折射出冷冽幽光,与他眼底闪烁的神秘光芒交相辉映。
发间束着的暗紫色丝绦随风飘动,丝绦末端系着的一块古朴玉佩,隐隐散发着微光。
“贫道虚无,恭请圣安。
昔年承蒙承霄太上皇隆恩,十载前卜得宁朝隐现劫数,遂入山闭关精研玄术。
今破关而出,特来护佑社稷、襄助明君。然昨日夜观星象,见承霄国运如日中天,本疑是圣上洪福齐天,庇佑万方。
今近身恭谒,方知祥瑞之兆另有渊源。不知是哪位贵人襄助圣上扭转乾坤?
若蒙不弃,还望圣上赐见,容贫道一睹真容,共护承霄盛世。”
皇上与满朝大臣听闻紫袍道长那一番直言不讳的惊人言论,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瞬间僵在原地。
脸上的表情先是一愣,紧接着凝固成一片难以言说的无奈与尴尬。
他们心中不约而同地暗暗腹诽,这紫袍道长究竟是何来历,说话怎如此不加掩饰。
直来直往,全然不顾及场合与对象,难道就丝毫不忌惮会惹得皇上雷霆震怒?
但转瞬间,众人又不禁无奈地意识到,即便皇上此刻心中怒火中烧,却也着实无计可施。
毕竟站在眼前的这位紫袍道长,绝非泛泛之辈。
其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与高深莫测的气息,无不昭示着他身怀惊世绝技,拥有令人望而生畏的超凡本事。
在这样一位高人面前,皇权的威严似乎也不得不暂且收敛锋芒,退避三舍。
只是,这紫袍道长口中突然提及的“贵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又与国家命运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
众人面面相觑,眼中皆是一片茫然与困惑,彼此交换着充满疑惑的眼神。
然而,却都无法从对方那里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答案,整个朝堂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之中。
虞姬亦是忍不住轻轻抽了抽嘴角,就在紫袍道长那番言语如重锤般落下的刹那,她也忆起了这位虚无师叔的身份。
只是,她着实未曾料到,向来以行事洒脱不羁而闻名的虚无师叔,此番竟如此口无遮拦,直言不讳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
丝毫不懂得委婉含蓄、迂回婉转之道。
这一番言论,简直就差将“你虽为一代明君,殚精竭虑治理国家,然而国家却依旧面临着灭顶之灾”
这句话,一字一顿、明明白白地向皇上宣告出来。
虞姬的心中,此刻已然被浓浓的疑惑所彻底笼罩,犹如置身于一团迷雾之中,急切地想要探寻这神秘“贵人”的真实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