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血红色的夕阳,想着单孤刀加诸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他脑子中更加清楚的明白,到那时,即便方家有丹书白马之功,也逃不过权力倾轧。
还有他和李莲花之间,是否还有坠欢可拾之日?
十年的星霜荏苒,李莲花若不恨,那就是把刀子自己吞下去。
所以自己该如何面对他,面对那个忍着心中对五十八位英雄愧疚,收自己为徒的李莲花?
而平静接受了背叛的李莲花,直到月落屋梁时,也没有等到方多病的回转。
长叹口气,挽起袖子,系上襻膊,平静的去做饭了。
风知也无声的跟在他身后,在厨房中帮他洗菜烧火。
一桌丰盛菜品,对于阿飞来说毫无吸引力。
可对于握剑回来的方多病,却眼眶酸涩。
他握紧剑鞘,努力扯开嘴角,“哎呀,正好吃饭,可饿死小爷了。”
风知和李莲花看着方多病如此,心中虽然疑惑,却也高兴这小孩没有因为他爹自苦。
而阿飞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和方多病好像天生不对盘,知道他饿,偏偏还在饭桌上抢他的菜。
两人就跟小孩子一样,又是一番筷子决斗。
最后是风知一筷子插进桌子里结束了战斗。
饭后看着杯盘狼藉的饭桌,方多病摸摸后脑勺,“嘿嘿……还是得我来尽个孝心。”
像平时一样傻笑两下,方多病便自觉的去洗碗了。
风知和李莲花对视一眼,方多病虽看着和平时一样,但言语间,总有些不舍得意味。
仿佛有预感一样,李莲花抓住了风知的手,并且握紧。
风知似乎也看到了方多病眼中的决心,心里暗叹一声,终究是单孤刀做的孽。
收拾好了一切,方多病搬来茶桌,和李莲花风知一起喝茶。
至于阿飞,就抱着他的刀冥思,显然是打算孤立另外三个人。
“诶,李莲花,你还记得那年送我的小木剑么?”方多病仰头看着夜空中稀疏的星子。
李莲花捧着茶杯摩挲,“当然记得了,当年呢,看你即便站不起来,依然努力挥剑的样子,我就觉得啊,给你一把合适的剑,给你一点时间,这江湖上呢,必然后继有人。”
风知看着陷入回忆的二人,竟不曾想过,李莲花曾经的胸怀也让人望尘莫及。
谁知李莲花第二句就打碎了她的幻想,“可事实上呢,我就是想做个前辈高人。”
方多病轻笑,“可是那把剑,确实支撑我站了起来。”
“李莲花,你知道吗?撑着我站起来学武的从不是你收我为徒的承诺,是当年如骄阳耀眼的李相夷,送我的那把剑。”
说到这里,他苦涩一笑,“所以,你真的不必觉得欠我什么承诺,就算欠了,你也还了。”
“而我,虽然不想承认单孤刀是我爹,可事实没法改变,他就是生了我,他害死的人,也终究担上一份因果。”
风知明白他的意思,可还是摇摇头,“方小宝,给你生命生了你的人是何二小姐,养育你,栽培你成人的是何堂主夫妇,他顶多是给了你一份血脉。”
方多病这个时候笑容多了些释然,“还得是风姐姐啊,永远能看到事情的本质。”
“不过他无论怎样,是我亲爹跑不了了,我不认他,李莲花,你也不必背负着对曾经五十八位英雄的愧疚了。”
李莲花听他这没大没小的样子,笑骂了一句,“臭小子,你这是要欺师灭祖啊。”
“是,李相夷,我要欺师灭祖。”
方多病站了起来,眼神坚定的看着他。
忽然双膝跪地。
“方多病,你这是做什么!你起来,我就当你没说过。”李莲花伸手去扶他。
方多病只是稍一用力,便推开了他的手。
李莲花握紧了拳头,最后也释然的坐了回去,算了,无愧本心即是道。
方多病看向坐在椅子上,仿佛看透一切的风知。
“风姐姐,你和李莲花在一起后,我还没正式叫你一声师娘呢,今天,小宝补上,也是最后一次叫你了。”
“师娘。”
风知眼中也有些不忍,可她明白,方多病做了他认为正确的选择。
“好啊,你这声师娘我应了,不过师娘听着终归把我叫老了,我还是愿意听你在屁股后头叫姐姐。”
方多病眼中忽然泪光闪闪,“好,风姐姐,我以后还要继续烦你们。”
这才看向李莲花,“你承诺收我为徒的诺言完成了,可我没法继续顶着李相夷徒弟的名头了,有点重。”
“所以今天,我自请逐出师门,从今日起,你我不再是师徒了。”
说着就给李莲花磕头。
他不能总连累李莲花,这是他能想到最好的办法。
抬起头,轻松的看着他,“好了,你没有徒弟方多病了,以后只有一个好朋友方小宝。”
李莲花心里也有些感动,“是,我啊,天生没有徒弟的命呢,这徒弟还没捂热乎就没了,都不是我徒弟了,方小宝你还跪着干嘛,还不起来。”
风知也跟李莲花一起把方多病扶起来。
旁边把一切收入眼中的阿飞,也眸色闪动,“矫情!”
方多病也不用人扶了,立刻跳了起来,“诶,自大狂,小爷我可是牺牲好大的好吧,我师父都没了,你说谁矫情呢,来,打一架!”
阿飞不屑的抽了抽嘴角,“呵,就你这个蹩脚货,吸收了我的内力,武功还这么差劲,打你,我胜之不武。”
方多病气结,直接抽出尔雅剑,“小爷今夜就打得你满脸开花,让你这个自大狂笑话我!”
阿飞虽然不屑,却也抽刀应对,毕竟方多病吸收了他的内力,再加上有李莲花指点。
而且本人也算是有天赋那一类人,他自然不会轻视,便没有留手的与他打了起来。
两个人虽做不到势均力敌,但方多病今日心里憋着一股气,比平日可坚持的更久一些。
让阿飞都对他的刮目相看也多了一些。
李莲花看着和阿飞打打闹闹的方多病,牵着风知的手,仰头看向月朗星舒的夜空。
“风知,我觉得自己也挺幸运的。”
风知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月亮虽不甚明朗,可却光华沁人。
“我们都很幸运。”
坠兔收光,月落星沉,明日依然照常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