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砚之?”不谙世事的少女歪着头。
“我是谢氏夫妇收养的孤儿,”他避开了少女的眼睛,“我不姓谢,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不管你姓什么,你都是我的弟弟!”敏确之锐地发现了他的异常,摸了摸他的头严肃地说,“谁敢欺负你!大哥绝对不放过他!”
原本表情阴郁的少年,被他这句话逗笑了。谢确之虽然比他年长,可是身子病弱,只怕连谢家的女娘们都打不过,居然还跟他说什么“绝对不放过他”,实在是有些可爱。
谢确之能不放过谁?倒是希望别的人千万莫把他欺负了才是。
他在心里无奈地叹息一声。
一股暖流也涌上了胸口。
但这到底是大哥的一片拳拳爱弟之心,也是他此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感情。
少女嘻嘻地望着他们两个人,春水盎然的一双眸子,灵动地转了转。
她也不是第一次看到感情深厚的兄弟俩了,无论是在满地侯爵贵胄的梁京,还是西原小镇。只是大多数人虽然能在年少的时候保持赤子之心,对兄弟付出真心,这份真心却往往不能长久。
等到兄弟姐妹们年纪大了,彼此之间需要争夺资源,看清楚了天然对立的竞争关系之后,一开始的温情就自然也会消退。
类似的例子,简直数不胜数。
也不知道这么一对连血缘关系都没有的半路兄弟,能维系这样的温情多久呢?
她也很想看看。
于是,眼见着爹娘就这么决定定居在此处,昀笙也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也成了谢氏兄弟们之间的秘密。
每个夜晚,她轻而易举地翻过高高的花墙,带着一身月光飞来,给谢确之带来他想要的东西,又听谢砚之讲述梁京的故事。
最开始,年纪大的谢确之,自然会惊讶于她的身手,好奇她的来历,几次旁敲侧击。倒是谢砚之没有说什么。
直到某一天,谢确之的病情愈发严重起来。
“咳咳咳咳——”少年脸色惨白,不停地咳嗽着,仿佛能把一整颗心脏都咳出来一般。
“大哥!你没事吧!”
年幼的时候开始,谢砚之就一直知道大哥的身体不好,却并不明白病因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连太医蜀的大夫们也束手无措。谢氏夫妇也不肯透露出半点病因,让谢砚之又是疑惑又是无措。
“没事,砚之。”谢确之甚至还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试图安慰弟弟。
他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却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笑起来比哭还可怕。
昀笙望着他发病的模样,却没有由来地感到熟悉,似有所感。
“让我来看看!”
小少女强势地把人按住,强行把住了他的手腕。
明明那个时候的她还没有学医术,但仿佛是上天授予的一般,灵性地就觉得应该怎么做。
谢砚之蹙着眉头,望着她的手动作不止。眼花缭乱间,也不知道都按在了哪些地方上,大哥的脸色居然好了很多。
一盏茶的工夫之后,谢确之感觉自己的气息绵长舒畅,身子前所未有地轻松,不由得大为吃惊。
他站了起来,肃然地对着昀笙一礼。
“多谢!”
“大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好多了。”面对谢砚之关切的神情,谢确之微微一笑。
但他审视昀笙的目光,也变得复杂深沉起来。
谢砚之不知道,可是他却是知道自己的病情是从何而来的。这个少女这个年纪,居然能一眼看出来他的病因,还这样熟练地缓解了他的病痛——未免太可疑了。
她到底是什么人?
“太好了!昀笙,我大哥的病,你是不是有法子?”谢砚之道,“昀笙,我带你引荐我爹娘吧。他们为大哥寻医多年,如果知道这件事情,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昀笙这才意识到自己做过了头,想到之前爹娘再三警告她的话,不由得心跳如擂鼓。
这样的神情变化,眼中的仓皇,自然没能够躲过谢确之的眼睛。
“我——我只是凑巧而已,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缘故。此事这样紧急重要,我哪里做得来呢?”
那一日,昀笙手忙脚乱,用言语搪塞了过去,在谢确之意味深长的目光,和谢砚之的失望里,落荒而逃。
但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谢确之主动找上门,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
“你是蛮族人?”
蛮族。
听到这个称谓,昀笙只觉得心像是被刺中了,又仿佛是潜藏在黑暗里的东西,被人强行着拉到了天光之下。
刺目又难堪。
“我,我说我其实是蛮族,你们会害怕吗?”昀笙支支吾吾起来。
那时候的昀笙,对这种差异还没有那么深刻的认知,但是单纯知道大梁人极为厌恶他们,不仅把他们称为“蛮族人”,还避之如蛇蝎。
他们厌恶我们,惧怕我们,憎恶我们。
“大梁人都说,蛮族人都是杀人害人的坏蛋。”还记得西原的孩子,在知道她的身份后,露出纠结为难的表情,然后握住昀笙没温度的手,“但是,昀笙是好蛮族人,昀笙昀笙不会伤害我和爹娘的!”
谢确之他们,又会是怎么样的反应呢?
谢砚之也握住了我的手,我露出一个笑容,把我们三个的手交叠在一起。
“你不用回答我。”谢确之望着她眼泪汪汪的样子,叹息一声,“我没有逼迫你的打算。”
温暖的手放在了昀笙的头顶。
就像娘亲一样。
“这件事,不要告诉砚之。”他看得出来,弟弟很在意这个突然出现的玩伴。
何况崔家人到现在为止也没做什么,崔昀笙甚至还帮了自己。谢确之君子立身,并不愿意仅仅因为猜测,就伤害到这个年幼的孩子。
故事讲完了就该睡觉了。
其实谢砚之自己本来有一个独立的院子,然而却还是爱缠着他的哥哥一起读书习武,动不动就跑去他那里。
于是谢氏夫妇将长子的院子又扩大了一倍,还在主厢房里安了一个,足够三个小儿子滚来滚去的大床。
他们十分乐意看到,兄弟二人如此亲密友爱地相处。
“昀笙昀笙,你看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