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季歆一直在道歉,小傻子插着腰仰着头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铁匠掂量了几下鄙视,伸出两根手指头:“这个价。”
“二两?”李季歆问道。
铁匠加上两个字:“金子。”
李季歆心道这简直就是抢劫!
一个普通的修修锅碗瓢盆的铁匠,恐怕一辈子都没见过金子,一开口就是二两金子!但是李季歆知道,这是一种试探,对方若真有问题,那一早就知道她和沈瑶珺的身份,故意开高价,为了确认她们是否故意来试探他。
李季歆收起匕首,拉着沈瑶珺的手就往外走:“太贵了,不磨了!”
沈瑶珺一步三回头,还抬头纯良无害地问道:“我们有的是钱啊,为什么不磨呢?”
“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李季歆回答得淡然。
铁匠的内心似乎在做挣扎,为了不暴露身份,他尽可能地不与李季歆接触,但是李季歆都拿出了灭世做诱饵,需知它虽然生了厚厚的铁锈,却仍是江湖之人争夺的宝物。
沈瑶珺是个傻子,身为一个傻子,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让人意外。
她插着腰不高兴了,死活都不愿意走,转头冲进了小茅屋。小傻子进去就搞破坏,踢掉了凳子,掀了桌子,站在铁匠面前怒目:“美人儿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这人怎么这么多事呢?不就是二两金子嘛,你知道我是谁嘛?”
地方当然知道,一个肆意妄为的傻子,全东洲都能猜出来是长宁傻公主。
可他这会儿得装傻:“小姑娘,我这也就是赚口吃饭钱,你把我的东西弄坏了,你得赔。”
傻公主从兜里掏出一锭小金子,啪地往石板上一丢,抱臂趾高气昂:“赔你了,加上那把匕首钱够不够?不够的话问我爹爹去要,要多少他都能给!”
铁匠心道,那就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思考着要不要撂下灭世匕首。
李季歆赶紧抱住了沈瑶珺,怒道:“不是说好了带你出来玩,不许给我惹是生非吗?”
沈瑶珺的眼里闪着泪花,委屈地回答:“我才没有惹是生非,我就是不喜欢别人拒绝你的要求!”
东洲人民都知道,长宁公主换了三百八十一个女傅,前三百八十个没有干了超过三天的,只有这第三百八十一个,不但干了半年,傻公主还对她言听计从。唯有李季歆默默哀叹,哪里是对她言听计从?分明是对她调戏揩油,不堪入目。
所以这时候,作为一个专业的演员,必须要好好配合傻公主演戏。
李季歆摸了摸沈瑶珺的脑袋:“京城里铁匠多得是,咱们走吧。”
还没走出门,铁匠将她拦了下来:“这位姑娘刚才已经付了钱,收钱办事,姑娘可留下你的匕首。”
李季歆的心里冷笑了一声,旁人看来,铁匠是折倒在了土豪珺的金子下。
她拿出匕首,脸色并吧那么好看:“若不是心血来潮,也不用受这个气在这儿磨铁锈。”
灭世虽然生了厚厚的锈,却依然锋利无比,这一抛,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竟然嵌进了石板里头,硬生生劈出一条缝!
沈瑶珺这才暗暗咋舌,这把匕首竟真的是神兵利器!花蛇山可到处都是宝贝啊!
当然,花蛇山最美的风景是人。
铁匠开始打磨匕首的铁锈,因为是灭世,李季歆寸步不离地守着,沈瑶珺则在里头瞎转悠。
“我说姑娘,你这把匕首可是不凡呐!”铁匠一边打磨,时不时看看沈瑶珺。
“我师父给我的,说是只值几袋大米。”李季歆回答。
铁匠觉得这姑娘完全是在瞎扯淡,这大米是金子做的?几袋就能换到灭世!
可李季歆说得都是真话,在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花蛇夫人的眼里,灭世恐怕还不如几袋大米。这让江湖众门派很受伤,花蛇夫人是在故意挑衅他们的?
“若是只值大米的价格,不如卖给我,不过我眼瞅着,你也不舍得卖。”铁匠笑道。
李季歆只露出一丝淡淡的表情:“这是我从小到大师父给我的唯一的东西,当然不舍得卖。”
铁匠似乎有点失望,灭世被打磨之后,露出了藏在铁锈中的锋利,稍不留神兴许会将锤头砍成两半。
李季歆不看沈瑶珺,沈瑶珺东摸摸西摸摸,就像个好奇宝宝对穷人的世界充满着疑问。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李季歆开始试探铁匠。
“是啊。”铁匠回答,“一个人,没有妻子,等老了也没人照顾,哪一天死在这破屋子里也难说。”
李季歆的眼神在小茅屋里扫过,而后一笑。
“姑娘啊,你这把匕首可非同寻常,我能力有限,没有打磨到意思铁锈都没有的状态。”铁匠怕自己说漏什么,赶忙拿着匕首还给李季歆。
李季歆接过匕首,只说一句知道了,就拉着沈瑶珺往外走。
“美人儿女傅?”
“确定有问题了,盯着铁匠就可以。”李季歆说道,“他说他一直住在这里,但是床上的被子还是厚被子,这个天气根本盖不住,他并不睡在这里。”李季歆说道,“你有什么发现?”
沈瑶珺在她面前晃了晃,突然从抽出一块帕子!
帕子里包着一块小纸片,她笑得眉眼弯弯:“我在火盆边上找到的,还没烧干净呢!”脸上带着得意的表情,像在邀功,想要李季歆表扬。
小纸片指甲盖大小,周围是烧焦的痕迹,纸张很厚实,李季歆疑惑道:“产自西洲的纸?”
而后如醍醐灌顶,吴玥的情报上说,那人在东西洲的交界处!
果然,如果那人是皇帝的私生子,皇帝为了保护和磨练他而将那人放在边境,那么这个铁匠就是他和皇帝之间通信的中间人!
李季歆小心提防着四周,她知道有人在跟踪他们。
于是她带着沈瑶珺在京城里头找了家馆子,等吃完了饭立刻回了皇宫。
凤翎殿里,皇后蹙着眉听着李季歆说着发现的消息,末了,她站起来:“若是人真的在西洲,那就让戚让派人去打听。我现在担心的是……”
吴玥的情况说,那个在边境出现的男人二十多岁了,看描述,该比沈云滨还大上几岁,也就是说,当现在的皇帝还是太子之时,他就金屋藏了个娇,顺便将孩子也藏了起来。
这牵扯到了二十多年前,而那时的皇后还在花蛇山过着无忧无虑和花蛇夫人你侬我侬的日子,对京城里的一切一无所知。以至于后来为什么废了太子妃,为什么要立她为后,这都是一个巨大的谜团。
李季歆沉默了片刻:“这事儿交给戚将军,目标太大,还不如用江湖势力来得方便。”
皇后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我让人去办,这个铁匠要盯上。”
“铁匠暗中有人保护。”李季歆提醒道,“这件事要是查起来,兴许会被军火更让皇上动怒。”
谁都知道,军火案到最后为了不惊动戚让,皇帝也只是按了个轻罪名给德妃,最后还以贵妃的身份立了个衣冠冢。而原本他考虑的拿回戚家兵权一事也不敢再做打算。倘若有人把他一直维护和培养的真正的继承者给找了出来,皇后可不像德妃有名正言顺手握大权的亲哥哥撑腰。
“我知道。”皇后笑了笑,“这件事,若是成功,就暗中结局,若是失败,那就背水一战提前谋反,我做了这么多年,早就为自己想好了后果。”
李季歆没说话,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人固有一死,或死于自杀,或死于他杀,老死那不叫死,叫往生。
一直没发话的沈瑶珺突然开了口:“迟早要动手,不在乎早这一段时间,母后怕是很想念花蛇夫人了。”
皇后笑了笑,想念,那是当然的。无时无刻不在想念,还有心底藏了十多年的愧疚。
当年,为了不连累花蛇山,不得已中断了和花蛇夫人的联系,再后来,情况稍微好点的时候,已经没脸去联系了。若不是从花蛇山上骗下来一个李季歆,她都不知道怎么再向花蛇夫人开口了。
“如果这样的话,”李季歆终于还是没忍住,“让晋一去吧,晋一机灵不会被人注意,武功也属江湖顶尖,又是自己人。”
“把师姐的两个徒弟都归为己用,我怕师姐更不会原谅我了。”皇后摇着扇子遮着半边脸,带着娇媚的笑容,“那就麻烦晋一了。”
李季歆的心里是何等的卧槽,说好的怕不被原谅呢?竟然答应的这么爽快!
连沈瑶珺都忍不住发出几声啧啧的感叹,站在李季歆身边揉了揉脸:“美人儿女傅你看见了没,你老说我不害臊,都是母后交的,母后才是老不害臊的人!你就问问你师父,当年是什么教育师妹的,竟然教出一个厚脸皮的母后?本来阿瑶的底子应该是温婉明媚如诗如画的,都怪母后把我教歪了!”
皇后瞥了一眼沈瑶珺:“我可没教你撩女傅。”
“啧啧。”沈瑶珺嫌弃地看着,“你连你师姐都撩了,我撩一下女傅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