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洞洞装,其实就是李季歆从花蛇山下来时那件打满了补丁的衣服。
没错,它很丑很旧,洗的都快褪色了,但是这跟裸|奔的确有千差万别!
青书一脸歉意地看着李季歆,她便放下书,一本正经地问她:“可以,我换了衣服,公主殿下还认我这个老师吗?”
傻公主歪着脖子想了想:“裸|奔的是傻子,才不是老师!”
“那再好不过了。”李季歆起身,“我去换衣服,换完去太子那儿走一遭。”
傻公主摸着下巴望着天,突然大吼一声:“站住!”而后便走过来抓着李季歆的手指,“不准去!”
怎么可以去换呢?要真穿了件打满补丁的旧衣服,那丢的可是安宁公主的脸。到时候沈云滨抓住了口实来戏弄她,美人儿女傅可就不会帮她了!
李季歆停下脚步:“这书公主是读还是不读?”
傻公主拧着眉头半天才含蓄不清地吐出一个字:“读……”
“那好。”李季歆丢了一本书给她,“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傻公主一脸茫然地看着书,完全不懂她在说什么。
“我要教你的是,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李季歆点了点书:“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故而,格物致知为学问之本,也是平天下之本。”
傻公主一头雾水地听着,心里却如明镜一般:“格物致知是什么?”
“《全唐文》曰:物者万物也,格者来也,至也。物至之时,其心昭昭然明辨焉,而不应於物者,是致知也,是知之至也。知至故意诚,意诚故心正,心正故身修,身修而家齐,家齐而国理,国理而天下平。此所以能参天地者也。”
青书便在一旁悄悄地问道:“这对公主而言,会不会太难了?”
“难?”李季歆笑道,“身为东洲公主,当心怀天下,即便是个傻子,每日睡前一读醒来一读,等她读顺了,便有自己的理解。为何傻?对事物没有认知,故而傻。傻子不承认自己傻,就像醉鬼说自己没喝醉,面对现实吧,想要不被人欺负,有疼你的爹娘还不够,人若不能自己强大,就只有被欺负的份。”
她俯身,拍了拍傻公主的脑袋:“知道吗?我希望变得强大而无所畏惧,正直而勇往直前,这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希望。”
沈瑶珺只看着她。
她的眼里有话,像要滔滔不绝说上千百天,从上下四方说到古往今来,要把东洲这山川水泽明日皓月讲给她听。
她的眼里也有话,筹谋五年甚至不知道还要多久,需要一个腹有良谋胸怀锦绣的人,给予她一臂之力。
李季歆虽时常嫌弃她是个傻子,可对一个傻子都如此用心良苦,并不给予同情而是和寻常人一样平等的对待,所以,沈瑶珺需要她。
傻公主懵懂地点点头,突然露出一丝甜甜的笑容:“美人儿女傅的意思是,等我强大了,我就可以去打大魔王,欺负皇兄吗?”
李季歆:“……”
公主是个傻子,她必须有耐心。这个十五六岁的傻公主,只有和八|九岁小孩一样的理解能力。她的善恶是谁欺负她她就还回来,那还是孩童最纯真的理解。
耐心,李季歆觉得自己很有耐心。
“想要打败大魔王,你得学会这些。”她指着桌上厚厚一叠书,“阿瑶的梦想是什么?”
傻公主想了想,歪着脖子回答:“变成大魔王!”
李季歆默然不语,这个大魔王,恐怕含义不浅。
青书看着两个人一问一答颇为和谐,这才悄悄退了出去。
刚出去,便看见皇后站在门口,青书刚要请安,她用手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不要打扰她们。
皇后站到门口的时候,李季歆就知道门外有人,她便坐下来,慢条斯理地给傻公主讲课。傻公主很安静,可能是在认真地听,也可能是睡着了。
“公主很听这个女傅的话?”皇后问道。
青书点了点头:“公主跟李女傅是很有缘的。”
皇后便笑笑:“毕竟是花蛇山出来的人,是她的徒弟呢。”
青书便不说了,当今皇后娘娘同花蛇山渊源颇深,外人并不知道,究竟有多深。
“只是……”青书想了想,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皇后便笑道:“说吧。”
“我觉得……公主殿下……可能……压制不住李女傅。”青书不敢说得太大声,也不敢说得太坚定。
对于掌权者来说,最忌讳手下过于强悍喧宾夺主,公主若是年纪小不懂事尚可原谅,皇后可是个从权力战争中翻滚过来的人。
可谁料皇后的态度出人意料:“花蛇山的人都是这个性子,当年……”没说下去,抿嘴笑笑,“即使真压制不住,到时候我去找她,她也总会卖我个面子的。”
皇后嘴里的她,是花蛇夫人。
她从没想过一张皇榜会招来花蛇山的人,所以对于李季歆的到来,她甚至都没有出题考验她。
青书便不说了,主子都发话了,那便是由着李女傅去拾掇安宁公主了。安宁公主虽天生聪慧又被皇后培养得野心十足,但到底还是个没经验的小女孩。
临走之前皇后又嘱咐一句:“让阿瑶小心些,做事不可猖狂,我听说了静水湖落水的事,也让李季歆小心些。太子没占到便宜,还会来找事儿。”
“是。”青书点头,“我会转达公主。”
书房里头,李季歆在给傻公主讲课,傻公主的眼神一直处于神游状态,可心里却听得仔细。
她分辨得出来,女傅教的东西是有用的。
等过了一个时辰上完课,她才又回到痴痴傻傻的状态,而后听李季歆一本正经地说:“下午去校场,身为公主,要文武兼修。”
“和像美人儿女傅一样飞檐走壁水里捞鱼吗?”傻公主抬着头望着她。
飞檐走壁也就算了,水里捞鱼是怎么一回事?她没在水里捞过鱼,只在水里捞过差点喂鱼的傻公主。
于是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不但可以在水里捞鱼,还可以在水里捞到鬼,成天惹事的那种惹事鬼。”
傻公主继续看着她,欢快地拍手:“那我们去抓鬼!”
李季歆笑了笑,腹诽着,抓的还不是你这只小鬼!
春天的午后,阳光没有烈焰那么火热,明媚而暖洋,李季歆带着傻公主一路去校场,前方是青书在带路。
校场有训练的侍卫,不凑巧的是,沈云滨也在。
他在练习箭术,武教在一旁指点他的姿势。
身为太子,自然是要文武双全的,汤卫国站在箭靶子边上,替沈云滨看着箭心。
一箭射去,在空中划过一条笔直的长线,“啪”的一声,箭射在了靶心附近。
“太子最近的箭法大有长进!”汤卫国在前方夸奖,“离箭心只差这么一点,殿下,再来一遍!”
许是受到了鼓舞,沈云滨兴致勃勃地拉开弓。
正在此时,傻公主从后头跑了上来,站在沈云滨的身旁,一脸茫然地问道:“皇兄皇兄,汤喂狗做了什么坏事,你为什么要射他?”
听到傻公主声音的沈云滨双手一抖,拉着弓的手松了,那只箭歪歪扭扭飞过去,脱离了靶子,落在汤卫国的脚下,吓得他连退了好几步。
看见沈瑶珺,沈云滨倒是没什么喜怒,汤卫国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沈云滨只冲着李季歆笑了笑,也不管扯着他衣角的傻公主,只问道:“怎么,女傅是带着皇妹来校场习武的?皇妹身为一个公主,不需要舞刀弄枪,往后找个官宦子弟嫁了便可,让女傅这样的人才教皇妹,倒实在是有点屈才了。”
也不知是夸她还是损她,脸上挂着傻笑的沈瑶珺在心底了将他骂了一通,却又不能表现出来。
李季歆便也回以一个笑容:“屈才二字不敢当,太子这箭术也恕我不敢恭维。”随即她摸了摸沈瑶珺的头,笑道:“公主,你可看好了,射箭呢讲究的是眼力和臂力,刚才那一箭,是我平生看到的最失败的一箭,你可不能学。”
沈云滨并不生气,反倒是将弓箭一递:“那不如女傅来示范成功的射箭?”
李季歆也不推辞,慢悠悠地接过弓箭,看着箭靶子旁边的汤卫国,笑道:“让我射眼睛就绝不会射到鼻子,所以太子你看,我是射太傅的眼睛呢还是射太傅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