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都挂高些,别被晚上的鞭炮炸了,大过年的走水了不吉利。”
武大叔满寨子转悠扯嗓子吆喝,百花寨角角落落挂满了红灯笼,在皑皑的白雪里很是好看。
寨中欢闹的说笑声答应好,孩童的打闹更是清脆响亮,寨子上空飘满了肉香味。
陈幺娘跟寿喜在自己住处的厨房,也是忙的一头劲,锅里已经烧好了两三样菜,俩人还没有停手的意思,厨房外邝老头拿着窗花到处贴。
陈幺娘今年没有回家过年,也没有跟寨里人裹着过,而是跟邝老头和寿喜,三人窝在大夫房过安宁的年。
刁钻精带人出去没回来,早一个月就捎口信来,说今年不来回跑了,过完年他们继续带人走村镇,争取一年之内把楚溪郡的村镇教授完。
泼皮怪也没回来,他同样派人回来传话了,急需老三老四过去帮忙,泾阳府那边遇到点棘手的事,得两个自己的亲兄弟跑腿。
鱼波精伶俐鬼听了,那还有什么犹豫的,当即就跟送信回来的人走了,陈幺娘看他们都走了,寨中需要一个人做样子,她也就留下没走过个清净年。
……
“幺娘今年没回来过年,我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也不知道她在寨子里过的如何,”花氏挺着肚子落寞的嘟囔着。
葛大贵听了柔声说道,“你要是觉得不对劲,我现在去接幺娘回来?”
“我就是瞎说说的,老大老二都不在寨子里,她得留下帮忙看着点儿,幺娘虽然没回来,但是东西都回来了,别折腾让她担心了,”花氏伸手扶着葛大贵慢慢站起身。
“一会去锄头那边吃年夜饭,给毛头他们的压岁钱包了没?”
“包了包了,包了三个,”葛大贵眉开眼笑的掏出红包给花氏看。
“我给他们包了二十文钱少不少?”
“不少,压岁钱就是彩头,包多了孩子小拎不动,”花氏被葛大贵扶着,俩人慢慢悠悠的去了锄头家。
野牛村因为熬鱼的缘故,日子过的富裕不少,原先鬼都不来的野牛桥,如今搬来了十多户人家安居,家家的烟囱都冒出炊烟,在银装素裹的大地上,显得格外的平凡温馨。
天黑下来陈锄头家极热闹了,因为陈幺娘他们没回来,锄头怕继母看了难受,便把岳父一家请来,想三家合一起过年热闹些,冲淡继母的伤感思绪。
院里亮起大红灯笼,满屋子都是欢声笑语,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桌子中心还摆了一盆黄油油的鸡汤,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一大家人一边吃着饭,一边慢声慢语的说话,年夜饭吃罢,葛大贵拿出红包,放进闭眼睡觉的毛头身上。
“毛头,阿爷阿奶祝你岁岁平安,”葛大贵说完又拿出两个红包。
“絮子冬生,阿叔也祝你们姐弟岁岁平安。”
冬生站起身接过红包说笑道。
“葛阿叔,我已经是大人了,怎好跟毛头一样拿红包的。”
“只要没成亲就不算大人,等明儿你阿娘给你寻摸了好亲事,到时候你想要红包都不给你了,等你娃儿出生给你娃儿,”花氏笑着打趣冬生。
其他人听了都跟着笑,冬生被说的脸都红了,坐下摸着红包看着特别有精神。
“阿爹阿娘你们别守岁了,天冷坐着寒气重,特别是阿娘不能受寒,”陈锄头举着亮堂的灯笼,护送继父继母出门。
“你们明早起来了,就过来这边吃饺子,幺娘专门送了一袋精面回来,就是让咱们正月吃饺子的。”
“幺娘也给你们捎精面回来了?我还说一会回去了,让你阿爹送点精面来给毛头吃呢,”花氏惊讶的说道。
“送了,阿娘那边别费事送了,你现在正是吃细粮的时候,毛头的细粮够他吃了,”陈锄头边说话,边照路给俩人送回住处安歇下。
……
晚上守岁时陈幺娘抱着火盆子,挖了一个拳头大的坑,从兜里掏了一把热水泡过的野绿豆。
放坑里埋着噼里啪啦的烤豆子,野绿豆是她出去捡蛋摘的,一个一个又小又硬,不用热开水泡,根本就吃不动。
寿喜歪靠在他阿爷身上,睡眼迷蒙的看着火盆,脑袋一点一点的跟小鸡吃米似的。
“寿喜哥困了就去睡觉,干熬着做什么?”陈幺娘拿棍捣了捣寿喜。
寿喜软啪啪的没动,人不像平时生龙活虎的。
邝老头抬手盖着寿喜脑壳,费力的抱着寿喜上半身,语气伤感的说道。
“我不进屋睡他不敢睡,他爹娘被人寻仇死他眼皮上了,打那以后他脑子就虎的厉害!”
陈幺娘闻言仔细打量寿喜,“邝大叔没有带寿喜哥看大夫吗?”
“看了,这些年不知看了多少大夫,就连仙童观我都求去了,庵观里人说,寿喜之所以变成这样,就是他爹娘死的那天带了他的魂,他魂丢了才变得又傻又愣。”
邝大叔说完疼爱的抚着寿喜后背,眼里是说不出的担忧沧桑。
“那就不守岁了,都早点睡觉吧邝大叔,”陈幺娘放下手里的棍说道。
邝大叔摇摇头,“守岁可以去邪祟,我要为寿喜守到子时,小五你困了就回去睡,看时间也快到子时了。”
陈幺娘看邝大叔不走,她也只好陪着没走,坐着无聊没话说,就扒火盆子专心烤野绿豆吃,嘎嘣嘎嘣的吃的满嘴灰。
子时一到寨里响起了炮竹,陈幺娘打着哈欠回去了,一觉睡到次日中午起来的。
寿喜生龙活虎的又像个人了,看陈幺娘洗漱好出来,忙不迭的端了饭菜送来。
“小五,下午咱们烤鸟蛋吃好不好?我想吃烤鸟蛋了。”
“这么大冷天的哪来的蛋?”陈幺娘扒了一口饭说道。
寿喜闻言做贼似的跑出去,一会呼呼跑回来,捂着鼓鼓的胸,趴陈幺娘耳边得意道。
“我从伙房偷了六个蛋回来,”说完扯开胸前衣服,怀里果真揣了几颗蛋。
陈幺娘盯着那几颗蛋看半天,在寿喜期待的目光里,点点头答应了。
下午俩人关上门,在火盆边挖个洞,把蛋敲破,开始一人守三颗蛋的烤,傍晚寿喜吃上了心心念念的烤蛋。
平静无聊的日子总是一晃而过,正月十六过完,药酒坊子开始了忙碌的生活。
热闹的年味气息依旧浓郁未散,寨中时不时有客来访,带来了不少城里各式各样的新鲜消息。
……
二月初五,贺图还像往常一般忙碌,却被惊慌而来的贺新春打破了宁静。
“阿兄家主醒了,家主吩咐我快接阿兄回去。”
“家主醒了?”贺图听了颇为意外。
“家主看着也就几天的事了,家主让阿兄回去他有话要交代,”贺新春脸上都是急切的表情。
贺图放下手中的活,出神的看着窗外发愣,平日不怎么外露的情绪,此时毫不掩饰的露出了悲伤。
“阿兄,”贺新春担心的喊了一声。
贺图深呼吸了一口气,回神从书案的暗格里,拿出一块令牌交到贺新春手里。
“新春我们不急着回去,天黑后你去河上见个人,把船场的令牌交给他,吴氏所有的钱庄、赌坊、盐田,足够他需要交差的粮饷了。”
“告诉他,我们不帮是因为身不由己,这点子心意,是贺家唯一可以为他做的,吴氏船场背后的东家姓唐,从它成立以来就没换过姓氏,”他说完轻轻的附耳告诉了贺新春地址。
贺新春握紧令牌目露悲哀,轻声回答道。
“我知道了阿兄,”说完转身下楼走了。
贺图看贺新春出去了,他起身关上门回到一处暗室,清点好墙壁里的东西,集中放进一个不起眼的木盒里,出来放进画缸里掩埋着。
傍晚贺图独自坐船回了船场,半夜上码头看见巡逻的人,闪身进了黑暗处的凉亭,等巡逻的人离开,才出来走幽径的路,来到吴老爷的居所。
吴老爷半靠在床上,蜡黄的脸上看着有些骷髅了,干瘦的手握着不敢哭的闺女手,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平静,眼神也不再是往日的凌厉。
“家主,”贺图走进来喊道。
“贺图回来啦,最后一段路了,咱爷俩还能说上话,我下去也能闭眼了,”吴家主温和的说玩笑话。
贺图坐去床边握住吴老爷的手,千言万语都在冰凉的手里哑然了。
“人都要走这一段路的,别难过,原先咱爷俩的打算行不通了,你现在就把玲珑带走吧!对外就说她失足落水没上来,周当家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吴老爷疲累的说完抽出手,从床沿格子里拿出东西交给贺图。
“带着它现在就离开,我把玲珑交托给你了,你务必护好她的安全贺图。”
贺图接过东西,起身扑通跪下,对吴老爷恭敬的磕了三个头,声音沙哑的说道。
“我定会护好大小姐无忧,家主莫要担心大小姐的安危,安心的……安心的离开。”
吴老爷拍了拍捂嘴哭的女儿,眼里都是不舍的泪光。
“我儿,你被杜麽麽娇养的不谙世事,以后为父不在了,没法护着你再天真下去了,你要吃尽多少苦头呀!”
“阿爹……”吴玲珑哭的泣不成声,紧紧的握住她爹的手难过。
“走吧走吧!带玲珑走,”吴老爷对贺图挥手。
贺图逼退了眼中的泪花,拉着哭的绝望的吴玲珑走,俩人走到门口停下脚步,望着吴老爷说不出告别的话。
吴老爷一脸慈祥的摆手,示意俩人别回头赶紧走。
贺图深呼吸一口气,带着吴玲珑奔进了夜幕里,这次他不再是坐船离开,带着人避开巡逻的护卫来到后山祭台,在吴玲珑懵圈中打开暗门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