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太医。”
云暮的伤大多都在上身,最重的一道在胸口,太医诊伤必得脱去上衣,到时她的身份暴露就全完了。
沈聿明看着血迹斑驳的衣服,不禁皱起了眉头:“我帮你?”
刚逃出宫那几年,时常被人追杀,他和梅姑东躲西藏,受了伤也不敢去医馆,都是相互给对方包扎。在苍山的这几年,钟叔的人里有个军医,他跟着对方学了不少救命的医术。
云暮念出一串药名:“这伤死不了人,你让人照着这个方子去抓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拿来给我洗眼睛。”
她怕把眼睛拖瞎了。
门只开了一条缝,沈聿明把药方递给候在门外的钟叔:“按着这个方子去抓药,热水还没好吗?”
“已经派人去催了。”
钟叔双手接过药方,又看了一眼院门:“王爷,水来了。”
王府的下人低垂着头把一盆盆热水送进里间,出去时,一个小厮抬头看了一眼床上之人,但帷帐挡得严严实实,半点轮廓都没有显露。
沈聿明交代着熬药事宜:“让我们的人盯着药,免得被人做了手脚,等会儿太医来了就先让他在外面候着。”
他回京时间太短,这府里能信的只有钟叔他们几个,前几天他揪出了几个探子,剩下的安分了不少,但事关云暮,他不敢掉以轻心。
门再次合上,云暮听到脚步后直接道:“劳烦王爷把水放在床上,剩下的下官自己来处理即可。”
沈聿明不赞同道:“眼睛都看不见,你还是别瞎折腾了,我来帮你。”
他举起右手对天发誓:“你放心,我用发带蒙住双眼,绝不乱看!否则就叫我被雷劈死。”
看不见的时候,云暮能相信的只有她自己,“王爷,我是瞎子,你也蒙住眼,如何上药?下官知晓身上的伤在何处,上个药也不是什么难事。”
末了她又补上一句:“若实在有需要,下官再请王爷帮忙。”
云暮都这般说了,沈聿明也不好再坚持,把东西摆好后,又一一告知面前的东西是何物后才转身站在了紧闭的窗前。
身上的衣服只剩下一件里衣时,云暮还是停了手,她的手在床边摸索了片刻,确认厚重的帷帐把人的视线都挡在外面后,她才用沾了水的手巾慢慢润湿伤口处的衣物,一点一点地剥离。
碰水后的伤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意,云暮闷哼了一声,双眼泛起泪花,手上脏污,她不敢擦拭,只能任由泪水滑落。
沈聿明担忧的声音在对面的角落响起:“你没事吧?”
云暮心一狠,直接把里衣撤了下来,伤口再次撕裂,她捏紧了手中的里衣,急促地呼吸了几下,“无事。”
拿起盆边的干手巾随意擦了几下,察觉到血还在往下流,她拿起一旁的外袍披在身上,确认穿好后才道:“王爷,能把热水换成药汤吗?”
“可以,方便让我进去把水盆端出来吗?再换几条大一点的手巾。”
云暮点点头,“方便。”
沈聿明的脚步声落在床边,他垂眼看着盆里的血水,紧皱的眉头能夹死蚊子,但云暮没发话,他也不敢乱看。
没一会儿,药味溢满了房间。
帷帐外响起沈聿明的声音,“药汤还有些烫手,不如你先洗眼睛?”
云暮嗯了一声。
药液冲洗双眼,云暮一时分不清流下的是泪还是药。粉末进入眼睛不多,治起来不难,更何况她为了尽快恢复,开的方子药效很强,洗完眼后隐约能看到一些轮廓。
云暮才轻呼一口气,把沈聿明赶了出去。
房里有地龙,云暮还让人在房里点了一屋子的蜡烛,倒也不冷。药液洗身,血慢慢止住,云暮拿起止血散不要钱似的往伤口上倒,纱布几乎裹满了上身。
伤口还未结痂,血水会再次粘连伤口,但这里并非云府,云暮不敢托大。
一个时辰过后,除去沈聿明,其余人都跪地行礼,谁都没想到梁文帝会出宫探病。
梁文帝看着跪在脚边的太医,质问道:“人如何了?你怎么不在里面伺候?”
太医有苦说不出,“这……”
沈聿明接了话:“云大人无事,想来很快就能出来,不如儿臣陪父皇去正厅稍坐片刻。”
梁文帝哪能真正放心,“朕去看看。”
沈聿明正要拦下,房门忽然打开,云暮面无血色出现在人前:“奴婢惊动圣驾,实在该死。”
云暮双眼扫过院子,比起上次突然出现在云府,梁文帝这次出宫的阵仗大了不少,随侍太监,金吾卫……
梁文帝又上前一步,“伤得这般重,为何不让太医进去上药?”
云暮垂眼道:“皇上,奴婢一个阉人,又略通医术,不过是包扎个伤口,怎敢劳动太医?”
梁文帝想起往事,没有再提此事:“走吧,朕送你回云府。”
一连几日,云暮都不曾出门,进出云府都有金吾卫搜查,半点空子都不给人留。
“娘娘,除去陛下和秦王的药,云府一概不接。”
红袖双手满满当当地出宫,又一样不落地拿了回来。
贵妃看着接连几日都被退回的药,很是不满:“那就想法子混进陛下送去的药里。”
梁文帝沾上了都戒不掉,更别说云暮,米嚢花掌握在他们手里,到时云暮还不是任由他们拿捏?
咔嚓一声,一节白梅掉落,花瓣散落一桌:“他的命当真是好,但事在人为,本宫不信他的命次次都能这般好。”
“熙儿最近在做什么?这么多天都没进宫请安了。”
提起梁承熙,红袖耷拉的眉眼终于上扬了几分:“娘娘的生辰快到了,三皇子大约是在为您准备贺礼呢。”
贵妃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笑意,把修剪好的白梅插进云兮花瓶中,“把这个给熙儿送去,你抓紧时间把那身衣裙绣好,生辰那日,本宫定要压过皇后那个贱妇。”
红袖讷讷应下。这几日为了那身衣裳,白日里她要伺候贵妃,还要替她办差,一得空又扎进绣房,眼睛都快熬瞎了,但她丝毫不敢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