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刚刚发生过空洞灾害,医院的人流量远超平日里的多。
缴费,检查,抽血化验,办理住院手续,输液。
这一连串的治疗流程跑下来,白止开始庆幸艾莲坚持跟过来了。不然现在这种护士全忙的脚不沾地的情况下,带着个因高烧昏迷不醒的病人,连一个能搭把手帮忙看护一下浅羽悠真的人都没有。
一个小常识:医院的椅子角度是特定的,为了防止有病人昏迷在椅子上,而医护人员不能及时发现,医院里的椅子都是需要用脚稍稍用点力气支撑地面才能坐稳。而失去意识的人就会直接从椅子上滑到地上。
而在急救科床位紧张的时候,虽然浅羽悠真处于高烧昏迷状态,但优先急救治疗现在还轮不到他身上,就只能走正常挂号流程。
当然如果拿出浅羽悠真的工作证件,他也不是不能走特殊绿色通道。
可第一:白止和艾莲的性格教养,都不能做出随便翻人口袋的事情。
第二:浅羽悠真出门压根没带证件,他这个大病号就连自己的病历本都没有带。
于是问题就回到了原点,虽然让艾莲这个女孩抱着一个陌生男人不太好,但两人总要分一个看着浅羽悠真。
那让艾莲在医院里跑来跑去办手续找医生沟通,白止坐着陪浅羽悠真就更不合适了。而且医院这种地方还是他更熟悉,毕竟白羽也刚刚出院没多久。
于是艾莲就只好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让浅羽悠真靠在自己肩膀上,一边帮人按住抽血的针点,一边用手揽住他的腰,不至于滑躺到地上去。
百无聊赖的目光追着白止的背影,看着他在各种情绪焦急,人员混杂的情况下,轻车熟路处理好住院的各种杂事,还能抽出空闲给她买三明治和牛奶垫垫肚子。
艾莲:好靠谱的老父亲味道,这感觉更像她家老大了。
和医院领导沟通良久,又加了大价钱选择独立病房才抢到一张病床位,总算给浅羽悠真安置好的白止长松了一口气,心里越发理解自己父亲当年在妈妈去世后,独自照顾他的不容易。
虽然那时候他家里也有亲属在,但父亲那边亲人就是一笔烂账。而母亲这边,舅舅支撑自己小家庭的同时,还需要照顾身体不好的外婆。根本除了金钱上的支持,也分不出太多时间精力放在白羽的身上。
都说养过孩子的人,才会真正理解父母的不易。这话或许不够全面,但也有些道理。
虽然不是什么富家少爷,但依旧活的像是在真空环境,衣食无忧俗事不沾,社会经验基本为零的白羽,也是在这几年带着芙芙这个更加无知的孩子生活,于点点滴滴的日常磕碰中才逐渐明白了,当初父亲忍着爱人猝然离世,于工作生活间奔波是何等劳心费神疲惫不堪。
明明芙芙特别能干乖巧,身边的朋友也总是能带来帮助与快乐。但要说在这种社会环境更为极端恶劣的世界里,这几年白羽一点负面情绪都没有产生过,那根本不可能。
只是芙芙她太积极快乐,又能时刻关注白羽的情绪,及时给予他开导疏缓心情,这才让白羽的‘心病’没有再爆发过。
可当初的白羽却没有芙芙的这种开朗,他父亲又是个不善言辞沉默寡言的人。
其实「父亲」这样过于正式的称呼……也不是一开始就属于白羽他们这个普通小家庭的。
但从某一天开始,「父亲」就取代了更加普通也更亲密的「爸爸」。
「或许父亲当时也不是因为怨恨他,才漠视他的,只是太累了吧。」这是某一次工作完成后瘫在沙发上,完全不想开口回答芙芙的奇思妙想时产生的明悟。
白羽因为妈妈离世后对父亲产生的心结,便开始有了些许松动。
白羽他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这不能不代表他不会对人产生怨恨的情绪,尤其是亲近的人。
只是同样白羽他认为自己这种活着的拖累,根本不配去怨恨辛苦照顾他的父亲。
郁结于心,日结成冰。于是很长一段时间明明是相依为命的一对父子,在彼此面前却相对无言。
这种情况还是继母出现之后才有了好转。女人总是比男人细心体贴,而继母这样的精英白领的嘴巴,更是比白羽父亲那个技术人员会说话的太多。在继母的调节帮助下,他们二人的父子关系才重新正常了起来。
只不过心结之所以是心结,就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事。亲而不近,变成了白羽和父亲关系的最佳写照。
以前的白羽不懂,他的生活阅历根本不足,社交范围有很狭窄,便根本找不到解决问题的答案。
现在给人当「爹」,偶尔还需要给一群人当「爹」的白羽,却开始逐渐能理解父亲沉默无言的爱了。
白止看着床上捡来的临时好大儿,心中默默祈祷下次模拟训练的「浅羽悠真」可以少射他几箭,最起码不用总盯着他的眼睛搞弱点暴击,箭矢穿脑爆头这种‘死法’真的有些痛,而且对芙芙的心灵伤害也比较高。
“总算是搞完了对吧。”艾莲伸了个懒腰,揉了揉自己因为保持不动肌肉有些僵硬的肩膀。看了看带着呼吸面罩躺平的浅羽悠真,掏出手机边给隔几分钟就发一条信息的朋友们回复事件最新动态,顺便威胁她们三个,再用短信轰炸她就统统拉黑一天。
“辛苦了,让你陪着等到这么晚。我叫车送你回家吧。回去好好休息,记得把作业写完。
不过如果太累不想写的话,那明天你可以给我打电话,我来帮你和老师解释。”白止看了看窗外已经黑透的天色,体谅明明提早放学想和朋友一起玩,结果和陌生人忙到晚上的心情。非常体贴的提出对学生来说极为贴心的建议。
反正芙芙不用写作业就很快乐,而艾莲这种懒懒的性格估计也不会特别喜欢学习。这种帮助应该能算作补偿,让她高兴起来吧?
白止挠了挠脸颊,不太确定的想道。
“……真的吗?!那明天你电话不会又打不通了吧!?”艾莲听到白止的话,眼睛刷的一下就亮起来了,整个人看着都精神了很多。上学的学生哪有爱写作业的,尤其是那种根本没有必要的枯燥又无聊,巩固基础记忆的作业。
“不会,我明天没有‘工作’,电话就会一直保持通讯状态。”白止看到艾莲的反应不由莞尔,看来这个又是个不爱学习的学渣。
“那他怎么办?”艾莲高兴归高兴,但也没有忘记正事。“要不,给他找个护工?
我手里有几个专业又靠谱的保姆的电话。都是我们平日里工作主人家开宴会,需要增加人手时,可以喊过来帮忙充当仆人的好手。
我可以问一下谁有空,愿意接个临时的急活。不过这些人的雇佣价钱就不是那么亲民了。
但我能保证物有所值,她们的护理水平都是考过证件的专业人士。
要不我先给两天的钱吧,等人醒了要不要接着雇佣他自己决定。算是感谢他,今天愿意对我伸出援手。”
艾莲说着就开始翻手机找号码,她虽然现在还是个学生也没父母帮衬,可专门服务上层人士的还能给人充当保镖打手的【维多利亚家政】,工资水平也是打工人里顶格的那一批。
就算平日里工资大头都是丽娜在帮她们管理,但艾莲自己的零花钱还是很充裕的。而且她这是在做正经事,不够花和丽娜说一声就行。
白止伸手挡住了艾莲的手机屏幕,在她不解的目光里,轻笑着对她解释道:“需不需要护工的事,不如等人醒过来自己决定,我们只是路过的陌生人不好越俎代庖。
能将电话号码告诉我吗?我打算等他醒过来,或者是他家人朋友找过来了再离开。
我会把你推荐的联系方式和你的感谢一同告诉他的。”
“……你打算留下?为什么?你认识这个人吗?”艾莲确实很不解,如果是她选择帮忙,是因为这个人对她释放过善意,虽然是个乌龙,可艾莲愿意收下这份善意。
但白止和这个人如果不认识,那就纯粹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你今天忙里忙外,跑上跑下给解决住院的事情,还自己掏腰包垫了医药费,现在还打算陪护到他醒。
你是为了我,还是纯粹就是个爱心泛滥的老好人?”艾莲眯着眼睛紧紧盯着白止,脸上写满了抗拒。显然在她眼里更倾向于第一个理由。
艾莲知道眼前的人对她有莫名的好感,她和白止明明只是第二次见面,但相处的态度却分外熟稔,像是故交老友。
可这些都只是艾莲的个人揣测,【维多利亚】那份特殊的工作与身份显赫的雇主,都让她必须谨慎的审视所有试图靠近她的人。
在雇佣兵圈里能做到顶尖级别的【雪鸮】的名号,【维多利亚家政】自然有所耳闻。
比起看热闹的普通人或者同行,他们的人脉关系知道的可比旁人更多。
比起【雪鸮】威名远播的雇主杀手的名头,她们的主人最先注意到的却是【雪鸮】的战绩。
能顶着如此恶劣的名声却依旧有人愿意给【雪鸮】送钱,那自然不是人傻钱太多。
而是他的能力强悍到足以弥补一切外在的坏名声,让人心甘情愿的去赌上自己的安危,也非【雪鸮】不可。
而【雪鸮】最长接活的雇主是谁?是军方和【空洞调查协会】。
只有他们不怕【雪鸮】莫名其妙的名号,也只有缺人到想从治安局抢人的军方,才会那么财大气粗。
而【雪鸮】没有失过手,无论是何等困难的任务,如何复杂危险的空洞调查,他都能完美完成任务,甚至能做到更好。
于是给【雪鸮】的任务难度与赏金一升再升,直到让不明真相的人望而却步。可【雪鸮】从未让人失望过,只要他接下那任务就一定能够完成。
至今还无人试探出他的极限,也没有人知道他独自一人,是怎么做到军方的精英小队都完成不了的困难任务的。
如果不是【雪鸮】的态度明确,根本不愿意接军方的人抛出来的橄榄枝,甚至敏锐到为了躲军方的人去了外环,一消失就是大半年的时间。那现在的军队里或许就会多出一支顶尖的精英小队了。
无论是何时,何种领域里,能力顶尖的人才都是稀有资源,就算是敌方卧底用的好也是助力。
所以莱卡恩不阻止艾莲和白止接触,甚至他原本是打算自己以艾莲家长的名义,借着感谢的机会与白止搭上关系的。
但谁能想到这人出了空洞就把艾莲放到一边去了。电话更是习惯性屏蔽所有陌生号码,不在白止通讯录里面的好友就根本打不通。
也就是这次在街上碰巧遇到还被艾莲认出来了,不然艾莲的觉得或许他们就这样再也不会见面了。
那她想吃又找不到同款糖的闹心,就也没有机会解决了。
“爱心泛滥的老好人?呵。”白止没忍住笑出了声,他伸出手在艾莲抗拒的态度下恶狠狠的揉乱她的短发,挡住她踢过来的腿,大笑着说道:“这种称呼放在我【雪鸮】身上,让人知道估计能笑死几个!”
“你好烦啊!不知道女士的头发不能随便碰的吗?!”艾莲没踢到人也不强求,她狠狠的瞪了白止一眼,边整理头发边愤愤不平的问他:“那是为了什么,难道你是看上床上那个帅哥了?”
“……你们这些小姑娘家,平日里还是多看点正经东西吧。”白止面罩下的嘴角抽搐了两下,熟悉的无语感让他直接白了艾莲一眼。
“哦~大叔你也听懂了嘛。还以为你是个老古板呢。”艾莲自觉扳回一局,略带得意的笑了出来。
“……如果可以我真的一点也不想听懂。
但是我怎么说也是在道上混的,那些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在刀尖上挣命的人,道德底线和开放程度简直比他们的膝盖还要灵活。
男男女女又算的了什么。”白止一点都不想回忆头一次被简女士带入那些成人场所,自己真的被吓到落荒而逃的场景。
“上层人玩的更花,虽然老大和丽娜觉得我和可琳小,很多可能会发生少儿不宜的场合都会提前把我们打发走。
但是干活久了,其他女仆姐姐们八卦主人家的事,我也还是被动听过不少的。”艾莲虚着眼稍微想了一下,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扔出脑海里。“那你为什么要留下呢?”
“嗯……你也看到了,今天外面病人很多,护士恐怕顾不上他的,总要有人看着他打针。”白止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声音变得有些缥缈。“艾莲,你知道吗?人生病的时候会变得很脆弱。而医院又是离生死最近的地方。
如果半夜醒过来发现病房里空荡荡的,只有他自己和仪器上传来的心跳声,那种孤独空虚的感觉,就会随着充盈鼻腔里消毒药水的味道浸透到骨子里。真的很冷,也很可怕。”
艾莲愣愣的看着白止的侧脸,她没有想过会听到这样一个认真的,明显带着亲身经历的特殊理由。被人信任的酸涩与对孤独的感同身受让她抿紧嘴唇,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她不擅长表达关心,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别人。
但好在白止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态度。
“再说,我好歹也是花了钱开的独立病房,在哪里睡不是睡呢?这的陪护床,总比我睡在水泥钢筋的废墟里要安全舒服。”白止冲着艾莲眨了眨眼睛,用夸张的语气说了点实话。
“你是流浪猫吗?为什么要睡在废墟里。你应该很有钱吧?”艾莲果然被他逗笑了,顺着白止的话题开始吐槽他。
“小孩子的话,等你长大就明白了,钱这种东西是永远都不够花的。”白止想到家里的吞金兽,真情实感开始心脏作痛。还有他自己的爱好,其实也很烧钱。“好了,不聊这些无聊的大人话题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到家记得给我发个消息。”
“啊哈~好吧,无聊的大叔,我走了。”艾莲打着哈欠,干脆利落的背起书包就准备离开。她就不是磨磨唧唧的人,再说今天的事情对她来讲精力消耗格外的大,她确实很想念自己的床。
然而走出去几步,艾莲就又转身走了回来。她在白止疑惑的目光里掏出了一把糖果,然后挑出来几颗不太喜欢的味道放到白止手里,说道:“给你几颗糖,哄哄你,吃了就别不开心了。
我明天早上,给你带早餐。就这么说定了,回见大叔。”
艾莲说完也没给白止说话的机会,就直接跑走了。
白止看着手里的糖,属实被艾莲这意料之外的举动搞得哭笑不得。
《小剧场》
白止:这糖好像还是我给出去的吧?
艾莲:反正给我了就是我的,你一个大男人就别计较那么多了。
浅羽悠真:合着我就是个工具人对吧?导演,我要请假,我家课长喊我回去砍以骸呢。
萝卜:(抱大腿)别走啊!悠真宝贝~我保证明天就给你加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