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傅宁玉刚表示想回屋看信,海棠已经在门外响声求进,老夫人把人叫进来后,便也顺势问了几句近来上官婉儿的情况。
“你与这个娃娃倒是真个有缘,她爹妈都未必摁压得的性子,竟是在你面前乖巧至此。”
“婉儿不过小儿心性,再大个两岁,便就好了。”
老夫人轻叹一声“当真如此也便好了”。
趁着这个空隙,海棠将外请乐师之事也作了禀明,老夫人听明缘由,指着海棠笑骂道:“似这般主意你脑瓜子倒转得快。”
自打今天早上听仔细了海棠和这家的渊源,如今再看老夫人教训海棠,竟也不觉真就那般严厉,倒是有那么一丝似有若无的关爱情分夹杂其中,便也应和道:
“只今日这名乐师确实优秀,听她弹奏,有所感,便想再见见。”
老夫人转过脸来好奇道:“哦?盛源记的乐师我倒也知道几个,丫头今天见到的是谁?”
“是位女子,琵琶乐手,名字并不清楚。”傅宁玉说着瞧向海棠,心说刚才她去约人,总该知道。
可没等海棠答话,却听老夫人先开了口:“莫非是妙仪?”
海棠这才接了话道:“回老夫人话,正是妙仪乐师。”
老夫人轻轻点头道:“却是巧了。”
听闻老夫人居然认识,傅宁玉好奇心起,决心细问一番:“祖母如何认得这位乐师?”
老夫人倒不忙说,只先示意海棠将糕点端到傅宁玉面前,自己则端茶轻抿一口,放下茶盏后才慢慢说道:
“她也是个苦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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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翻旧政自立新权的梁王,换国号为“梁”后,最初也的确推行礼贤下士之举,但对于旧朝臣子,梁王心里却是忌惮且不信的,其中就包括旧臣礼部侍郎万兴。
身居礼部,自然对于礼法规训尤其注重,像梁王这种篡权夺政得来的天下,明面上说是给老百姓一个有希望的未来,究其实际也是满手沾血,原礼部尚书便是看不过梁王所为,在其攻破中宫时怒骂其为逆臣贼子,身中数箭而亡,万兴身为礼部侍郎,虽也不满,但想着身后妻儿,当时便选择了沉默归顺。
只他的安生日子也并未持续太久,国号更替第五年,梁王便寻了个由头,在包括万兴在内的一众归顺旧臣身上罗织了一串罪名。
万兴被判抄家罚没远驱边塞,比之其余那些车裂弃市的旧时同袍,他家瞧着虽属轻判,实则从富庶梁都到荒芜边塞,怎能一时便适应过来。
不久之后,万兴就死在边塞,尚未扎根的一家人,没了主心骨,妻儿虽也尝试熬上一阵,终是没了生计活路,眼见着便是死的死,病的病,最后余下奄奄一息的小女儿,被过路行商偶然搭救,辗转到了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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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这个女儿,莫非是被咱家所救?”傅宁玉脱口而出,才反应过来自己唐突了。
老夫人闻言也略感惊异,但还是摇了摇头:“是我大齐的行脚商人,但却不是咱家,彼时老太爷尚未成气候。”
“是我唐突了,祖母勿怪。”
“傻孩子。”老夫人虽是这么说,但也不经意地朝座下小人儿瞟去一眼,心头莫名有点儿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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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家仅剩的这个女儿,说是被救,到了齐国,却被反手卖到青楼。
彼时的齐国也属新权,朝堂新规整顿尚未通达全国,一些旧有势力仍得以盘踞,被卖到青楼的万家女儿,幸有琵琶技艺傍身,虽经九死,最终遗得一个女儿。
只这女儿也自幼长在那烟花地,幸得母亲传承,女娃同样习得一手好琵琶,勉强继续安身,后又诞下一女,再将技艺亲传,如今这个孩子,也是京城一等一的琵琶好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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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宁玉听到这里,终于弄清酒楼那位乐师的来历,当真没有想到,居然还有如此波折的身世。
“虽是在那种地方长大,妙仪的性子却格外清冷,自是她那一手琵琶师承两代,实在无出其右,纵然有那瞧不过眼的,也不敢真的对她如何。”
“祖母为何知晓这般清楚?”
老夫人淡淡回道:“我与妙仪的祖母,也有一段机缘,早先我也想将其接来家中,这孩子却无论如何都不答应,我知其秉性,逼迫只会起反效果,便也由着她了,只不过年节或者空闲时,她也会到家里来探望我。”
听到这,傅宁玉忽然反应过来一个问题,如果这名乐师和老夫人是这层关系,她不知道,海棠应该会清楚才对,那刚才为何不直接跟她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