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的行程,周凌薇变成了刘与邱的助手,他们陪同客户走访几家竞争对手的门店。
晚餐是和客户一起吃的一家西餐厅,作为Jm方项目的总负责人,刘与邱在开餐前站在长桌旁说了一些场面话做结语。
周凌薇不觉得他假,反而觉得这个人在发光,他能在各种角色和场合中切换自如,这大概就是高管的必备技能,可能也是他们的必修课吧。
这一天的工作很轻松,结束得也早。
开普敦晚上10点,纽约差不多下午3点,美股还有一个小时才收盘。
股市没收盘,刘母是不会把时间留给生活的,除非出了状况。
所以,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来电和时间,刘与邱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按下接听键:“妈,怎么了?”
“没什么事,就想给你打个电话。”
听到刘母含笑的声音,他松了口气:“今天不忙吗?”
“你什么时候会关心妈妈的工作了?”
随后,耳边响起刘母松快的笑声,这些年,她很少笑得这么自在,他也跟着笑起来:“我一直都很关心你的状态。”
刘母此刻的笑容只有一少部分来自于他的关心,更多是工作。
两年前的金融危机,整个市场持续低迷,直到今年才稍稍缓过来。
最近客户的股票大涨,他们跟着分得一杯羹,这太值得她展颜欢笑了。
她撩起百叶窗帘看到下属们欢欣雀跃的表情:“在非洲还好吗?”
“还不错,好吃好玩,工作轻松。”
他的语调轻快,也没了以前对她的不耐烦,刚接通电话,刘母就感受到了:“听上去确实不错。”
刘母肩膀夹着手机仰靠在老板椅跟刘与邱分享近况:“上周末,我和你爸爸跟章小姐家里人一起喝了早茶。”
早茶是众多在美港粤籍华人家庭的常规节目,过节要去喝个早茶,朋友相聚也是早茶。
曼哈顿唐人街酒楼里的小推车是刘与邱最美好的记忆。
只有在那种时刻,刘母才允许他有自主选择的权利,他可以随心选择妈妈认为不健康的炸春卷和煎萝卜糕,也可以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能喘口气,才听不到妈妈像咒语般在他耳边唠叨的那句话:”ben,你要赢过那些白人小孩,不要给华人丢脸。”
来不及怀念太多,刘与邱又觉得刘母现实得有趣,自打他亲口证实两个人已分手,她对章洁米的称呼从亲昵的「Jamie」迅速换到疏离的「章小姐」。
他淡淡一笑:“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刘母都无奈了,章洁米的父母组织这样的聚会一方面是维系关系,另一方面是想请刘家父母做说客,撮合两个年轻人复合。
章洁米是个叛逆的孩子,刘与邱又何尝不是呢,要是能说得动他,他又怎么会跑北京去工作,一走就是这么多年。
对方看得出来刘母含糊的态度,于是只能说:“现在的孩子不像我们年轻的时候,他们享受了自由,自然还是不想被父母念叨,更不想被控制。”
后半句话,刘父觉得是在点刘母,他还低着头笑了声。
讲到这,刘母就不高兴了:“你也这么认为吗?”
刘与邱今天心情好,也就委婉地说了实话:“是有点。”
她语重心长地说道:“ben,感情和婚姻是大事,妈妈也是为你好,喜欢的人重要,合适的人更重要。”
这话从刘母口中说出来挺稀奇,刘与邱问道:“在你眼里,不是只有事业才是大事吗?”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了些和其他长辈都会说的话:“你年纪不小了,是时候考虑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你都3岁了。”
他本想闭嘴,却用玩笑的态度恭维起来:“你很厉害。”
刘母的确厉害,不仅厉害,还“任性”,她能在竞争激烈,对华人、对女性都不太友好的美国金融业按照「先成家后立业」行事。
“你可以回来见见我那位朋友的女儿,她很优秀,我相信你会喜欢。”这次她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意图:“我希望你可以回来我和你爸爸的身边生活。”
刘与邱无声叹息:“我可以回去,但是不用见什么女孩,我只想回去看看你们。”
“妈妈从来都是为你好,不是要害你。”
他只静静地听刘母说话,即便看不到她神情,透过声波也能感受到她此刻情绪变化。
刘母将他的沉默当作认同,自顾自地继续说:“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圣诞和新年,你刚好放假,回来一趟,那个女孩在纽约工作,也没有计划回LA。”
几近命令的口吻令他窒息:“下个月回不去,我要去欧洲。”
“刘与邱!”刘母忽然喊他的全名,指责道:“你明年就30岁了,怎么越来越自私,太不可理喻了。”
先拔高音量唤了声妈,随即听到对面传来大喘气的动静,她的状况不太好,不能刺激她,刘与邱立马偃旗息鼓:“我知道了。”
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他再次建议:“妈,我还是希望你能去看看心理医生。”
这通起起伏伏的电话只打了10分钟而已,类似的对话时不时就会上演一次,围绕的主题永远都是「回纽约」,绑架他的借口千变万化,这次是回去见个她相中的女孩,上次是她身体不舒服。
再这么下去,恐怕他也要患上心理疾病了,他笑了笑,心情依旧烦闷,还有无尽的空虚感弥漫整个房间。
木讷地换上运动装,走到健身房才发现时间已晚,已经关门了。
走进电梯,按下按钮,数字是暗的,刘与邱这才发现自己没房卡。
微微眯起眼,他走出电梯扭头去了消防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