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秦离从军营离开后去了太子府,他听说了明皇贵妃病逝一事,带着惊讶和疑惑的心情,去问了褚玄林。
谁知一见面就发现他整个人很丧,像是受了什么打击。
从褚玄林那里得知明皇贵妃认罪后自尽,秦离总感觉这事有些奇怪,明皇贵妃的行为不只突然,而且突兀,像是急着替什么人顶罪一般。
此刻,他又想到与许诗婉那日在慧光寺的分析,姜洲,姜子书。
他将先前自己与许诗婉的推测告诉了褚玄林。
褚玄林有些诧异,问:“你怀疑皇贵妃与姜子书狼狈为奸?”
“嗯……而且,她的自杀,我也感觉有蹊跷。”
“怎么说?”
秦离正色道:“她一开始还言之凿凿地说不是自己,结果没两天就认罪且立刻自杀,你不觉得奇怪吗?就好像是突然转了性,着急保护某个人,替他顶罪似的。”
“也许皇贵妃一开始只是困兽犹斗,后来想清楚了呢?而且,她替谁顶罪?姜子书?他与我母后又没有什么过节,为什么要害她?除了皇贵妃,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恶毒到要我母后的性命。”
听他说得有些极端,秦离不是很认同,道:“殿下,我不是在为皇贵妃开脱,只是说出我的疑惑和思量。我知道你向来讨厌皇贵妃,但我希望你不要被这种讨厌蒙蔽了双眼,否则很容易被人利用的。
总之,这件事多留个心眼吧,还有两个月就是朝会了,到时见了姜子书,探探他的口风。”
褚玄林面无表情,似乎对这件事情并不是很上心,只是敷衍地点点头,道:“好。”
看他这副模样,秦离蹙了蹙眉,疑惑地问:“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沉默片刻,褚玄林怅然道:“你知道吗?在皇贵妃自尽前,父皇就已经宣布了对她的惩罚,你猜是什么?”
秦离一开始想的是赐死,毕竟毒杀皇后和大臣之子可是不轻的罪。
可是看着褚玄林失落的样子,他知道应该不是,便问道:“陛下没有赐死皇贵妃?”
褚玄林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道:“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秦离有些诧异,这个惩罚,的确是轻了些,但是他担心褚玄林是被别人骗了,于是问:“殿下从何得知?”
“父皇身边的福寿公公亲口所言,岂能有假?”
“是他主动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问的?”
“是我自己问的。”
闻言,秦离低下了头,心中也是有一丝失望的,姑姑的和林修远的死,难道还不足以让皇贵妃偿命吗?
不过,在他眼里,皇帝虽然在某些时候的决定是有一些偏颇,但总体来说还是一位明君。
所以,他并不想让太子记恨皇帝,这对太子,对宣国的江山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殿下,陛下他身居高位,也许有他自己的思量和苦衷,你……不要记恨他。”
褚玄林扯了扯嘴角,自嘲道:“我倒没有记恨他,只是觉得这世间的很多东西,大抵都是靠不住的。
父皇对母后,一开始的确是一片情深,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份情终究是淡了,被旁人所取代了。
世事无常,人心易变,呵呵,没有什么是真正永恒的。
现在的我是什么心情呢,约莫是替母后不值得,替自己不平吧。
母后,不过是父皇众多妃子中的一个,而我,也不过是父皇众多儿子中的一个而已。”
“殿下……”听他这么说,秦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晚上,褚玄林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纱幔,他心里闷闷的,睡不着。
转头看着背对自己的卫雪,心下一动,轻轻戳了戳她,问:“雪儿,睡了吗?”
卫雪睡得不沉,察觉到他的动作,便转过身来,睁着惺忪的睡眼,问:“殿下,怎么了?”
“陪我说说话吧。”
卫雪怔了怔,而后答:“好,殿下想说什么。”
褚玄林将皇帝对明皇贵妃的处置告诉了卫雪。
卫雪眸色一动,默然片刻,问:“殿下可是伤心了?”
“嗯……”
卫雪开口宽慰他:“陛下是天子,拥有众多嫔妃,众多皇子公主,渴望他一心一意,怎么可能呢?”
“我知道,也许是从前抱着很大的希望,觉得母后和自己在父皇心中与旁人是不一样的,但是现在梦醒了,被打回现实,还没有缓过来吧。”
“殿下,我以为,人不应该总是想着变成某个人心里最特别的存在,这样的话,便是将自己的软肋展于人前,便是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是靠不住的。
唯有向内追寻,关注自己,强大自己,为自己做打算,才是正道。”
“雪儿的意思是……”
“殿下不想要皇位么?”
褚玄林一愣,然后答:“我是太子,是储君,无论想不想要,皇位都是我的。”
卫雪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道:“殿下想得太简单了,九五至尊,谁不想做?殿下的兄弟那么多,他们会不争?
其他人先不说,二皇子,殿下就不得不防。”
提到褚玄璋,褚玄林心生厌恶,之后犹豫道:“他一向孤僻,并未表现过对皇位有意。”
“以前或许没有,但现在不一定了,殿下揭发了皇贵妃的罪行,导致她自杀,二皇子会不记恨你吗?”
“那是皇贵妃罪有应得,我只是替母后和林公子寻求公道,她的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殿下低估了人心的险恶,人们遭遇不幸,往往不会觉得是自己的错,而是会习惯性地怨恨别人。
二皇子与您素来不睦,现在又加上了皇贵妃的死,只怕他更会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甚至会和你夺皇位。”
褚玄林眼神黯了黯,一时无言。
“殿下,不要再执着于陛下对你有多少真情,巩固和扩大自己的势力,提防二皇子,守好自己未来的皇位才是最重要的,明白吗?”
褚玄林脸上似有痛色,但是在黑暗中让人看不真切。
过了半晌,他才哑着嗓子道:“我知道了。”
这夜,在褚玄林心里轰然倒塌的地方,卫雪帮他重新建起了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