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淮晏穿着一身蓝玄色的广袖外袍,颜色虽不明朗,但上面用金线绣的花纹很繁复又华丽,沉稳尊贵而不沉闷威严。
他的身躯高大,肩背笔挺,有着翩翩公子的风雅,如皎皎明月,也透着凌厉。
那腰身被勾勒得极为劲瘦精壮,站在璀璨炫目的灯火里,夜风吹过去,墨发扬起,他衣袍猎猎,宛若鹤立。
太子如神只般清冷尊贵,又像明月散发着温润柔和的光芒,朝宋令虞不紧不慢地走去时,衣衫随着腰间的佩玉一起摇曳,可谓是风华绝代世无其二。
“凝……宋五姑娘不必多礼。”湛淮晏伫立在宋令虞面前,抬了一下手,本来是想握住宋令虞的胳膊,把欠身的宋令虞扶起来的。
但在宋令虞不动声色地躲闪过去后,他收回手背到后面,悄然紧握成拳,压住自己汹涌的情意,说了一句,“宋五姑娘随孤上船来吧。”
宋令虞诧异。
太子这个人,为国为民,殚精竭虑,是百姓眼里最仁爱贤明的储君。
但这是他心系天下的大爱,从不为自己,仿佛身处神坛俯视世人的神只,高不可攀,如生长在雪山顶峰的那朵雪莲,冰清玉洁,无人能采撷。
正因为这样,美人计才对他没有丝毫作用,他似乎没有情丝,不通风花雪月儿女情长。
平日湛淮晏气场是很强的,尤其是对着她这个小丞相时,那压迫和威严感,但凡换一个人都得身子发软,给跪下去。
然而此刻他收敛了全部的气场,风雅中甚至带着那么点拘谨欣喜。
仿佛是第一次跟心仪的姑娘约会的少年郎,连嗓音都是极为低磁温柔的。
随着风落入宋令虞的耳畔,就像是贴着她,呢喃着绵绵情话,让宋令虞的耳廓都不由得发热。
他身上的木质熏香味道,也跟平日的冷冽如雪不同,要更柔和醇厚一些,越发让宋令虞感觉到情人之间才有的缱绻又缠绵。
宋令虞和湛淮晏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她自觉对湛淮晏了如指掌。
可这一刻,湛淮晏的这一面,却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
原来他对姑娘是这样的。
她以为哪怕是在儿女情长上,湛淮晏也是那朵无人能触碰的千山雪莲。
在此之前她完全想象不出为人情郎、夫君、父亲的太子是怎样的,实在没想到他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也或许他是装的。
毕竟他求娶的侧妃是大奸臣的庶女、小丞相的妹妹,他此番怕不是在憋什么大招。
宋令虞上了船,带着婢女走在湛淮晏身后,落了七八步那么远。
因为她刚刚就看到了,湛淮晏只有20点的气运值。
他靠近她时,吸收走了她20点的气运值。
她才知道,身为太子、天潢贵胄的湛淮晏,他的气运值竟然比她还低!
大概是今晚就是他的死期的缘故?
本来前几天她去寻得道高僧时,从得道高僧身上得来了50点的气运值,结果这一下子就被湛淮晏吸走了20点。
宋令虞当然不想靠近他。
偏偏前面的湛淮晏在听着背后的动静,以为宋令虞是走不快,他便刻意放慢了步伐。
阿凝跟两年前一样高,到他的耳畔,且秾纤得衷,修短合度,光润玉颜华容婀娜,是他朝思暮想记忆中的模样。
“你两年前就跟你哥哥现在一样高,两年后的现在,你哥哥才追上你的身高。”湛淮晏每天跟死对头小丞相,那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前段时间两人因为政见不合,而在父皇面前争论不休。
他恼得失去了风度,直接对小丞相人身攻击,“宋令虞你也只能长这么高了,在这点上,你这辈子都赶不上孤。”
宋令虞自然也想起了这件事,心里呵呵,你肯定想不到其实都是我。
宋令虞察觉到湛淮晏在等着她一起走后,她再蜗牛的速度,也还是不得不跟湛淮晏并肩。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气运值不断地被湛淮晏吸走,湛淮晏的气运值越来越高。
宋令虞面无表情,好好好,所以今晚要死的是她,不是湛淮晏了对吧?
夜风里,两人的衣角飞扬着,一蓝玄,一艳丽的红色,贴到一起时相得益彰。
湛淮晏低眸看了一眼,心口滚烫着,垂在身体右侧的手在宽袖中好几次伸出去一些,又克制着蜷缩回来,始终没能牵住少女近在咫尺的手。
他唯有别开脸,转移注意力。
两人走入偌大的画舫内,湛淮晏才示意开船,屏退了随行的护卫。
湛淮晏邀宋令虞坐下来,墨眸凝视着宋令虞,低沉地温声问:“宋姑娘要和孤弹奏一曲吗?”
宋令虞看到了一旁的琴,不是普通的琴,太子把他自己的琴带过来了。
他轻易不弹琴,也珍视自己的这架从古至今的十大名琴之一的凤鸾琴,极少示于人前。
宋令虞没做过女子,而做男子时,没跟除了妹妹之外的姑娘过多接触过。
所以她实在不知道男女是如何相处和约会的,避免出错露馅,便维持着高门贵女的姿态,笔直端庄地坐着,“臣女的琴技一般,跟不上音律造诣高的太子殿下。”
湛淮晏与宋令虞相对而坐。
游船平稳地在湖面上行驶着,四周的帷幔被风吹着,珠帘晃动。
外面的夜景若隐若现,璀璨的灯火投射到湖面上,又照在湛淮晏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上,高挺的鼻梁落下阴影,“那我们吟诗作赋?”
宋令虞摇了摇头,“臣女的才情也一般,难登大雅之堂。”
湛淮晏还准备了棋盘,也是他平常用的那副,“我们下棋?”
宋令虞看着外面,目不斜视,“臣女的棋艺也不太好。”
她一再拒绝尊贵的太子,太子却并没有发怒,反而是极为耐心地询问,在迁就着她。
“写字呢?”湛淮晏准备的都是风雅的项目,既能跟他喜欢的姑娘亲近,又不会失礼。
他怕太过放荡不羁会被对方厌恶,太威严气质杀伐会吓到了人,所以他伪装得温润又风雅。
结果全都被宋令虞拒绝了,“太子殿下,实不相瞒,臣女各方面的技能都很一般,在太子殿下你这样各种技艺都出类拔萃的人面前,实在拿不出手。”
“这世上能跟太子殿下切磋的,怕是只有臣女的哥哥了。”
提起小丞相,宋令虞注意到湛淮晏温雅的面色终于有了变化。
他长眉拧起,极为不喜厌烦的样子,“不要提宋令虞,扫兴。”
宋令虞:“???”
湛淮晏说完意识到对方是小丞相的妹妹,他用力抿了下薄唇,补充道:“他是他,你是你,孤不喜欢她,但不会迁怒到你。”
宋令虞刚刚一番拒绝,也是在试探湛淮晏到底是什么心思。
闻言,她直视着湛淮晏,认真道:“可是太子殿下,你讨厌想除掉的小丞相,是臣女的哥哥。”
“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臣女的哥哥和父亲、宋家来日若是遭了难,臣女是无法独善其身的。”
湛淮晏的墨眸因为这番话而狠狠一震,心里疼痛。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起身坐到了宋令虞身侧,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放在了宋令虞搭在膝盖的手背上,声线有着很强的蛊惑力,“宋五姑娘,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嫁给了孤,便是孤的人。”
“孤不会因为你哥哥和宋家的不臣谋逆之心,而牵连到你,以后你为孤生儿育女,跟你哥哥和宋家就没关系了,你应该……”
宋令虞直直看着湛淮晏,接过话,“应该在嫁给太子殿下你后,便不要哥哥和生母,背弃整个家族吗?”
湛淮晏的掌心宽厚,带着热度,那层薄茧摩挲得宋令虞娇嫩的手背皮肤泛起酥麻。
她眼睫一颤,趁机抽出自己的手,站起来,摇了摇头,“太子殿下,臣女不会背弃自己的哥哥和家族。”
宋令虞终于是明白湛淮晏求娶她妹妹的目的了,什么不顾一切,宁愿用太子之位来换?
他根本就是在演戏。
他分明是想利用她妹妹,来除掉她这个小丞相和整个宋家!
他们宋家想让妹妹来毒杀湛淮晏。
湛淮晏也是这么想的,要让她的妹妹爱上他,从而背弃整个家族。
他要攻略策反她的妹妹。
亲人这把刀,是最好用的。
湛淮晏看着对他极为抗拒防备的宋令虞,没管其他的,只问了一句,“宋五姑娘,你不愿嫁给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