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姮:……呃!好可怜!
她不知道楼彧跟郑迟说了什么,但能够猜得到。
毕竟,她也曾经是受害者。
小霸王就是小霸王,哪怕现在装得像个稳重好少年,也改不了骨子里的霸道。
不过,王姮也就可怜那么一下下,更多的,王姮就没有了。
她不会安慰郑迟,更不会帮着郑迟讨伐楼彧。
她不聪明,却直觉敏锐,能够感受到郑迟对她的排斥与防备。
她更不傻,分得清亲疏远近。
于王姮而言,楼彧才是最亲近、最值得信任的小伙伴。
郑迟……对不住了!
而且吧,楼彧现在已经好多了,不会主动害人。
只要对方不惹到他,他都懒得搭理。
楼彧会针对郑迟,应该是郑迟或是郑迟亲近的人,触碰到了楼彧心底的某根神经。
王姮默默的放下筷子,呃,耳边总是有呕、呕的声音,到底影响到了食欲。
楼彧眼角的余光瞥到了王姮的小动作,眉头微蹙:该死,他高估了郑迟的自控能力。
原以为,她会像上次一样,直接被气哭。
没想到,她却直接干呕起来,害得胖丫头都吃不下饭。
楼彧不会怪自己不该捉弄人,而是将账都记到了郑迟头上。
默默的,楼彧又在小本本上记了郑家人一笔!
被楼彧嫌弃“不够自控”的郑迟,其实已经在拼命的控制、忍耐!
她没有把刚刚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出来,只是干呕着。
无比恶心,却又不得不强行压制,太难受了,郑迟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阿迟!你没事吧?怪我,都怪我!”
楼彧记完小账,又开始表演。
他一脸懊恼,道歉的同时,还不忘为自己辩解:“刚才我就担心,若是告诉你实情,你会不喜欢!”
“……其实,阿迟,这个东西虽然看着污秽,实则非常干净!”
楼彧这话,绝对是实话。
他虽然瞧不上王棉,却也信服她的能力。
她出身卑微,却有着比世家大族都讲究的行事做派。
尤其是对待食材,细致、干净。
说句不好听的,若是东西处理得不够好,楼彧也不会容许端到胖丫头的面前。
胖丫头都吃得,其他人自然也吃得。
郑迟小脸没有血色,眼角噙着泪,看着就十分可怜。
还是王姮,到底心软,虽然没有明着帮郑迟,但还是轻轻的将茶盏推到了她的面前。
郑迟:……
被王九这胖丫头看了笑话。
作为世家贵女,仪容仪态都是镌刻到骨子里的。
就算受惊、受辱,都不能失态。
可她,却当众干呕起来!
这,只比大哭、失禁略好些。
自己的丑态,都被王九看到了,她以后还怎么跟王九较量?
暗自羞愤、懊恼,郑迟还是将茶盏端了起来。
她胃里还在翻涌,只靠自控力已经无法完美压制,必须借用外力。
咕咚咕咚的喝了两大口,郑迟没有留意这茶汤跟她往日喝的不一样,只想尽快镇定下来。
茶汤清澈,微微发苦,但正好能够压制住那种因干呕而生出的酸臭味道。
呼!
郑迟终于恢复了正常。
楼彧见状,倒也没有继续恶心她。
恶心什么的,杀敌八百,损胖丫头一千。
楼彧自己无所谓,却不能耽误了胖丫头吃饭。
“阿迟,好些了吗?”
“都怪我不好,我原想着让你尝一尝我们河东最好食肆的招牌菜,却忘了,这菜品太过新奇,未必大家都喜欢!”
楼彧再次诚恳道歉,并用实际行动来表明自己的愧疚。
他招招手,伶俐的伙计赶忙跑了过来。
“把这些都撤掉!”
楼彧的手在桌子上划了一圈,沉声吩咐道。
伙计愣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了句,“敢问这位小郎君,可是对菜色有什么不满?”
“您若是觉得味道不好,或是有什么不足,可直接说出来。我们将会按照您的口味,给您重新做!”
伙计的服务态度非常好。
或者说,他极有眼力见儿,楼彧等三人,年纪小,可服饰精美,气度不凡。
打眼一看就知道,这是富贵人家的小贵人。
自家食肆背景深厚,可也不能仗着有靠山,就目中无人。
掌柜的说了,对待客人,就要殷勤周到、恭敬客气。
“菜色极好,不过舍妹吃不惯!”
楼彧对伙计的表现还算满意,矜持的点点头,又开始点菜。
这次,点的就不是炒菜,而是金铃炙(烤羊肉)、七宝羹(驼蹄羹)、樱桃毕罗、胡饼等大虞朝传统主流美食。
郑迟抿着嘴,脸上的阴郁之色,慢慢消退。
因为楼彧再次点的菜品,足以能够表达他的歉意——
不说别的,单单是一道七宝羹,就十分名贵。
“一瓯值千金,号为七宝羹。”
骆驼本就难得,只用驼蹄做食材,更为难得。
只一小份,就价值不菲。
说句不怕被人笑的话,郑迟只在祖先的手记里看到过,还从未吃过。
太贵了!
郑家,奢侈不起!
“表兄,太抛费了!”
想到七宝羹的价格,郑迟都有些不好意思。
一小份就价值百贯钱,楼彧一口气点了三份儿。
郑迟大概估算了一下,只这一餐饭,估计就要几百贯钱。
她在家里,一个月的月钱,也才十贯。
这还是她最受宠,郑十三等一众庶女,每个月的月钱,只有六贯,还未必能够准时、足额的领到!
若是再加上之前楼彧点的那些招牌菜,今日他们三个人就能吃掉郑迟以及众姐妹好几年的月例!
虽然钱不能代表一切,但楼彧因为她的生气,而愿意花这么多钱,多少能够证明他的态度!
郑迟刚刚因为被欺负而生出的戾气与怨恨,瞬间化作乌有。
她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我、我也不是很饿,咱们随便吃些就好!”
楼彧:……我管你饿不饿!
我怕饿到胖丫头!
再说,菜我都点了,小伙计也跑去厨房了,这个时候再说“随便吃些”,岂不是过于虚假?
“无妨!”
楼彧懒得总是演戏,没有继续说什么“既是道歉,就不能‘随便’”之类的客套话。
……
“还是城府不够!”
“既要伪装,也当做全套。”
二楼上,杏色胡服的男子,还在居高临下的围观。
他重点关注楼彧这个小小少年。
对于他的眼神,微表情等,全都精准捕捉。
勾了勾唇角,杏色胡服男子轻声评价着。
在他看来,楼彧一个十岁的孩子,却能够有如此心机,已经算是难得。
但,还不够!
毕竟楼彧的身份不寻常。
或者说,对杏色胡服男子来说,楼彧还是极有价值的。
此次来河东,他就是为了楼彧。
“世子,楼大郎到底年幼,且身边没有长辈教导,行事自然不够周全!”
黑衣男子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也低声附和。
“……”杏色男子没有再说什么,唯有眼底眸光闪过。
……
“阿玖,先吃些果脯吧!”
楼彧担心饿到王姮,便从自己的袖袋里掏出了一个纸包。
自从跟王姮成了亲密小伙伴,楼彧便有了随身带零食的习惯。
出门在外,若是遇到了刚出锅的胡饼、新鲜出炉的点心等,或是什么新鲜的果子,他都会顺手买一份。
“家里新来了个南境的庖厨,最擅长做果脯,这是桃子的,你尝尝!”
一边说着,楼彧一边打开纸包。
让人来拿水壶,冲了冲双手,擦干净,捏起一块,喂到了王姮的嘴边。
王姮眼睛亮晶晶,像只被投喂的雏鸟般,张开嘴,直接吃了下去。
“表兄!九娘!你们——”也太亲近了吧。
郑迟表情有些凝重。
刚才,楼彧也投喂了王姮食物。
但,基本上都是用筷子,或是用勺子。
这般直接用手,是不是不太妥当?
楼彧和王姮年纪确实不大,可也都过了七岁啊。
不是嫡亲的兄妹,却还这般亲昵——
听到郑迟的话,楼彧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个碍眼的豆芽菜。
他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阴鸷,但等他转过头,看向郑迟的时候,深邃的眼眸中只剩下了温柔:“阿迟,这些果脯过于甜腻,我怕你吃不惯!”
所以,你就不要觊觎了!
这是他专门找了南边的庖厨,特意给胖丫头做的。
楼彧确实想用食物来算计郑迟,但他舍不得用专属于胖丫头的美食做诱饵。
这些果脯,只有胖丫头能吃,王棉都不可以,就更不用说区区一根豆芽菜了!
郑迟:……我确实不会吃太过甜腻的食物!
但,她就是有种强烈的预感,楼家表兄不给她,不是担心她吃不惯,而是不愿给。
自己不想吃,和对方不肯给,绝对是两种概念。
素来都是被偏爱的人,忽然发现,自己并不是楼彧的偏爱,郑迟失落、愤懑,却又不好发泄。
毕竟,楼彧是为了她好。
郑迟:……
掩在袖子里的小手,用力握紧。
郑迟对于王姮愈发的嫉妒、忌惮!
……
王姮吃了几块果脯,伙计便开始上菜。
一盘透着殷红馅料的樱桃毕罗,一碟热气腾腾的胡饼。
还有色泽金黄的烤羊肉。
最后,则是压轴的七宝羹。
菜品精致,色香浓郁,不怎么贪图口腹之欲的郑迟,也有些食指大动。
“阿迟,请!”
楼彧没有忘了自己“赔罪”的意图,客气的招呼郑迟先动着。
郑迟见楼彧终于以她为先了一次,暗自满意,不着痕迹的丢给王姮一个眼光。
王姮却没有理睬,作为一个吃货,美食在前,她根本就顾不得其他。
郑迟:……果然贪吃!难怪这么胖!
炫耀的眼神被无视,郑迟暗暗骂了一句。
她客气的对着楼彧说道:“阿兄,请!”
这声“阿兄”,郑迟和楼彧都有些惊愕。
楼彧是本能的厌烦,“阿兄”是胖丫头的专属。
换个人喊出来,他怎么听怎么别扭。
还有,郑迟算什么?
一个外八路的表亲,凭她也配喊“阿兄”?
郑迟则有些羞恼,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鬼使神差的,居然学着王姮的口吻,喊起了“阿兄”。
不过,郑迟心里还是有些期待,表兄会有怎样的反应?
他,喜欢吗?
就算不喜欢,或者不习惯,表兄应该也不会直接说出来吧。
在世家大族,大家都习惯了委婉、迂回。
即便内心不快,也不会当众表露。
因为一旦戳破,那就是要撕破脸的节奏。
贵人们,不会这么的简单粗暴,而是习惯了“做事留一线”。
幸亏王棉不在现场,听不到郑迟的心声,否则,她一定会驳斥一句:姐妹,你说的那是正常人。
楼彧不正常,他是他喵的小变态啊!
“表妹,你刚才叫我什么?”
楼彧转过头,唇边和煦的笑容消失了。
他冷冷的瞥了郑迟一眼,那种不喜,还带着淡淡的警告,郑迟只觉得后脊背都在发凉。
郑迟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好一会儿,她才明白,楼彧不喜欢她叫他“阿兄”。
为了“提醒”她,楼彧改了一直叫着的“阿迟”,而是直呼表妹。
郑迟更明白,这已经是楼彧“口下留情”了,若是自己听不懂、不识趣,他接下来就会直接说破:别叫我阿兄!你不配!
“表兄,没、没什么!”
郑迟赶忙补救。
楼彧眼底的冷意这才消失,重新换上了温煦,“既是没什么,那就快吃吧!”
“对了,尝尝这个羊炙,配上胡饼,别有一番滋味。”
楼彧恢复了温柔长兄的做派,开始招呼郑迟用饭。
郑迟看到他这副模样,几乎都要怀疑,刚才的冷意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而接下来楼彧的表现,也进一步印证了这一点:表兄并不可怕,他很关照自己呢。
因为随后的整个用餐过程,楼彧没有继续投喂王姮,而是不停的给她夹菜,柔声的劝她多吃。
看到王九被表兄丢到了一边,他只照顾自己,郑迟禁不住生出了得意。
这一得意,就没有留神,她居然吃、撑、了。
郑迟活了近十年,大概都没有吃得这么多:三四块羊排,一整个胡饼,还有一盏驼蹄羹。
天哪,简直就是小鸟胃里塞了只羊啊。
偏偏楼彧还在劝:“阿迟,再吃个樱桃毕罗……你看,阿玖都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