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李平安这边儿用钱紧张,翌日,周侃便带着贺禹,兑换了大量的钱庄,兑换了大量的金银之物以及粮秣,运输向广宁。
“贺兄,带着这么多财货上路,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贺禹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队,就觉得心惊胆战。
这么多钱,别说是南越多如牛毛的土匪,便是朝廷的官兵,也会去拼命。
“放心吧,我这次带的兄弟足够多,都在城外等着呢,而且每一个都是高手。”
贺禹自信地说道,“明公给我准备了很多先进武器,即便是遇到吐蕃人,打一场硬仗都绰绰有余,南越人敢找我麻烦,那肯定是活腻了。”
周侃闻言,这才稍稍放心。
如今七里堡的货物行走天下,经常负责押运的乡卫,也是作战经验丰富,几乎每个人都称得上是久经沙场的老兵。
“周兄,明公那边儿让我提醒你,手中的假币,钱票要尽快都花出去,兑换成粮草,尽可能的送到咱们老家,这个时候不要在乎割韭菜。”贺禹看了看周围,凑到他耳边低声呢喃道,“等到战争打起来,钱就没有用了。”
“而且,你如果能想办法把他们官仓的军粮都买走,那绝对是大功一件。”
“我明白了。”周侃瞳孔一缩,赶紧点头。
升龙城,贺禹带着海量的钱财粮米,和城外的乡卫回合,然后北上。
江南道苏州。
虽然大康积极向南开发,但彼时天下最大的产粮区,分别是河南道也就是中原,河北道,河东道,再次便是关内道。
岭南道属于排不上号的存在,而此时的江南道,在最近几年有迎头赶上的趋势。
苏州河上的货船来往穿梭,码头上人潮汹涌,远望寺庙繁多,钟声不绝。
“贺大人,这里。”
岸边,一个年轻人,带着一群护卫,对着穿上撑着油纸伞的贺循招手。
其人乃是贺循之前派到江南道采购的龙州的青年官商萧骞。
大江以南,才子人物,总是避不开萧家的。
这位萧骞乃是萧刺史推荐给李平安,并且得到考核之后,得以重用的人物之一。
白糖、钻井机、刺史咸菜、纸张、家具等逐渐打开名声,而且推广模式也颇为成熟,之前萧骞便成功开发了南诏、剑南市场,可谓是经验丰富。
到了江南道之后,很快便利用其长袖善舞的性格,找到了足够的加盟商、直营店,打开突破口,迅速占领市场。
关键是,他还不仅仅擅长销售,而且还颇通经营。
除了七里堡自己的物资之外,还精通期货手法,懂得提前囤积货物,后高价卖出,利用贺循给的本钱,大赚特赚。
如今在江南道,已经是首屈一指的豪商。
当然,萧骞也不忘自己的使命,在大肆赚钱的同时,还悄无声息的吸纳了大量的粮草。
不过江南道的豪商们,也不是傻子,不超两个月,便发现了有人在大规模的收购粮草,便开始串联加价。
但萧骞也不是泥捏的,一方面加大去河东道、河北道、河南道购买粮食的力度,一方面利用自己囤积尚未运走的粮草,跟他们打价格战,一通做空下来,让对方不少人配了个精光。
但好景不长,大康内部环境萎靡不振,多地出现起义军,各地的粮草价格疯涨。
以至于在精明的手法,也解决不了粮食疯涨的问题。
来之前,萧骞手头上攥着李平安给的大权。
如果说,有得赚,或者稍微赔一点,萧骞还是敢自己做主操作的。
但是价格非涨,已经上浮了三成,乃至四成,且缺口激增,萧骞就有点玩不转了。
就在他准备写信给李平安请示的时候,七里堡那边儿传来消息,说贺循亲自前往各地,主持粮食的采购。
萧骞这才如释重负,说到底,他更喜欢赚钱。
这种花大价钱买粮食,赔得精光的活,他是不喜欢干的。
从知道消息那天开始,略微推算了一下路程,萧骞便开始主动在码头等候。
一连几日,终于看到了贺循的商船。
“大人,您一路辛苦了!”
萧骞跑到船上,谦卑地朝着贺循行礼。
“可当不得功臣的大礼,”贺循摆摆手说道,“说说苏州这边儿的情况。”
“大人,苏州这边儿的情况,非常不乐观,如今大康各地战乱不断,粮商们已经开始联合起来,价格在不断的上涨,还有......”
萧骞说了一半,忽然停下了,一脸的犹豫之色。
“还有什么?你我同僚,不必吞吞吐吐。”贺循面色不悦。
萧骞虽然本事不俗,但是萧骞能够走到今天,跟贺循的培养是分不开道
见到贺循有些生气,萧骞赶紧说道,“还有人说,咱们龙州囤积如此多的粮秣,是想着法战争财,还有说咱们要谋反的。”
“这样说的人很多吗?”贺循停下脚步。
“非常多,甚至于那些散户和百姓,受人蛊惑,已经完全不卖粮食给我了。”
“还有打砸的现象。”
萧骞无奈的说道,“最主要的是,咱们的其他商品,受此事的影响,售卖情况,也受到了影响。”
“如此严重?”贺循皱眉道。
“有人江南道当做自己的筹码,很多事情不好做了。”萧骞解释说道。
“不难想象,越是远离中枢控制的地方,妖魔鬼怪也就越多。”贺循点点头。
萧骞则继续说道,“贺大人,还有一个情况......”
“说!”
“今天早上,咱们派到河北道、河南道的商队,频繁遭到了地方势力的阻挠,甚至还有山贼突袭......”
“还真是不择手段。”贺循直接被气笑了,“有没有调查,是什么人在背后捣鬼?”
如今七里堡的商铺开在哪里,哪里就会铺开听风。
“调查了,但是这边儿是人家的腹心之地,能够得到的线索有限。”萧骞摇头。
“那就继续调查,江南道对于我们明公来说,尤为重要,我想你能明白。”贺循脸色恢复平静,继续下船。
但是眼睛微微的眯缝着,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位贺家的当世家主,已经开始生气了。
“大人,属下已经备好了马车。”萧骞指了指不远处说道。
“做了好些日子的船,头晕目眩,还是溜达溜达吧。”贺循道。
“那属下赔大人吧。”萧骞皱了皱眉。
“你这个做事狂人,愿意陪我闲逛?”贺循笑道,“你对苏州的游玩之地很熟悉吗?就是那种读书人,公子哥比较多的地方。”
“游玩之地?”萧骞皱眉道,“那都是些穷酸书生附庸风雅的地方,真的有钱人家的公子哥,都是包场的,如何会去这种地方。”
“你小子,跟本官情商总是这么低。”贺循无奈道,“去找个靠谱的本地向导给我。”
“大人,若是不为了结交人脉,游玩是不是太浪费时间了?”萧骞有些发懵,“咱们还得购买粮草呢。”
“买什么粮草?他们都卖的那么贵了,买什么买?”贺循说道,“咱们家明公说了,做善事,也要量力而行,对方摆明了要坑我们,咱们为什么自己还要往坑里跳?”
“天下又不仅仅是他们江南道有粮食,再等几天,他们如果还非得卖那么高的价格,咱们就去其他的地方。”
萧骞点头,但是心里却摸不准,贺循说的是否是气话。
如果只是粮价问题,贺循可能真的走了。
但是涉及大都督,这个问题就复杂了。
谁不知道,贺循是大都督的义兄,正儿八经的护弟狂魔。让他知道,有人暗戳戳的说大都督坏话,他老人家能不震怒?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到贺循说道,“萧骞,你去把本地粮商的资料搜集好,还有他们背后的世家人物,我晚上要用。”
“遵命!”萧骞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里,贺循一直处于游山玩水之中。
贺循作为贺家家主,在文坛的地位不低,每日来拜见他的寒门学子数不胜数。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贺循还有一个拉拢人才的使命。
那些萧骞看不上的穷酸书生游玩场所,成了贺循招募读书人的考场。
人性便是如此。
有些人随波逐流,人云亦云的跑到李氏商铺前,大放厥词。
但面对贺循的招揽,那叫一个趋之若鹜。
毕竟如今大康新增岭南南道,让大康多了一个大都督的事儿是事实,大量的官职空缺出来,等着有人去上任,也是事实。
一开始,只是寒门学子跑到贺循面前寻求一个机会,到后来,便是一些郁郁不得志的世家子,乃至嫡子都开始寻求一个与贺循见面的机会。
贺循将唯才是举的姿态拿了出来,公平公正的对待每一个人,只要有才学,且在民间风评不错,往往会给一个机会。
几天下来,还真的让他挖掘了不少人才。
恰巧这几天,大都督府派人将空白任命文书送了过来,相当于让贺循可以直接任命大都督府的官员。
一时间,当地不知道多少世家子兴奋起来。
本来牢不可破的粮食联盟,立刻松动起来,只要是有希望的家族,无不希望平价卖粮食给李氏商行,以求在大都督府博取一个好印象。
与此同时,听风组织全力运转,调查当地的情况。
可惜一连好多天,一直没有什么效果。
反而是贺循通过跟寒门士子的沟通,发现了很多江南南道的问题。
那就是江南南道的土地肥沃,气候也适合耕种,而且湖泊众多,最为难得的是,受天灾影响比较小,所以这些年,在大康的地位提升的很快。
但与此同时,江南道土地兼并非常严重,甚至比岭南道更加严重。
真正的贫者无立锥之地。
世家豪绅,整日里大鱼大肉,奴仆成群。
穷酸百姓,照样想尽办法,做流民往其他地方跑。
甚至江南道的水多,很多百姓水上功夫好,便往洞庭湖跑,赶着去参加起义军。
其实,江南道开发的时间不算长,但世家豪强土地兼并的速度太快了。
尤其是,大康当初安置了不少勋贵家族在此地。
这些勋贵家族,比起寻常的世家豪门,更不要面皮,他们是敢明抢的。
即便是地方官上前主持公道,也屁用没有。
甚至被人家一句,“我草泥马,你一个寒门出身的七品官,也敢审我?老子跟太祖爷一起打江山的时候,你还吃奶呢!”
就跟喷了出来。
而且这些勋贵家族的部曲也非常多,为害地方的同时,也给自己提供了强有力的武力保障。
官府才有多少差役,甚至还不如一家勋贵将门的走狗多。
“这些豪门王族,勋贵将门,有一个算一个,享受着朝廷的皇恩浩荡,却做着无比下贱的事情。”
贺循放下自己最近总结的信息,以及听风提供的情报,忍不住冷笑一声。
“对了,其他方面有没有消息,比如说升龙。”
江南道固然繁华,却不似升龙那边儿重要。
升龙那是七里堡苦心经营的区域,虽然是南越的地盘,但七里堡的势力已经在那里盘根错节,大量的官员被腐蚀,为七里堡所用。
甚至说一句不客气的话,李平安说句话,都有可能比女帝好使。
贺循之所以要等些日子,便是在等升龙城瓷器的消息传回来。
如果瓷器能够在升龙打开市场,那么意味着在江南道也可以。
此外,他还有大量的肥料,这也是他的神器。
“昨天有五支当地的商队从升龙方向回来,听风的成员探听到,他们在讨论瓷器,好像他们还扑买回来了一套,但是具体的内容不太清楚,还在调查中,所以没有跟您汇报。”萧骞说道。
“嗯,能够传到苏州来,看来咱们的人本事不错。”贺循想了想,“调查继续,我想知道,谁在背地里,跟咱们家大都督对着干。”
“遵命!”萧骞答应一声,转身离开。
贺循手里拿着文牍,继续皱着眉头观看。
完全没有注意到,苏州河上,一艘缓缓靠岸的船只,一个漂亮的妇人,搀扶着一个病怏怏的男人,正在下船。
不知道谁提醒了一声,那妇人抬头看了一眼贺循,满脸的不可思议。
“夫人,老爷身体不适,咱们抓紧回去吧。”老管家在一边儿提醒道。
女人收回目光,语言温柔的侍奉着自己的男人,但眸子里却闪过了一丝嫌弃。
如果贺循能够看到不远处的女人,肯定会认出来。
此人正是曾经跟自己有过婚约的女人,陇西李家的千斤,李清河。
当初贺循在京城风头正盛,无数豪门女子争相追捧,贺循便选择了追求自己最为热烈的李清河。
谁曾想,时势弄人,贺循一朝宦途有难,前途断绝,李清河便断绝了与贺循的婚约。
贺循虽然再度为官,但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尉。
不过女人的婚事也不完美,男人是个病秧子,她一直觉得是贺循耽误了她。
不过好歹她男人也是名门之后,且家族势头正旺,她还抱有一丝幻想,自己的日子会越过越好。
岂不料,男人因为身体原因,被家族所抛弃,直接发配到了江南道。
但好歹也算是有些权利,替家族坐镇江南道,处理各州事务。
女人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跟贺循有任何牵连,但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今天在这里碰到了。
联想到最近关于贺循的诸多传说,心里更加气愤。
谁能想到,昔日里在自己看来,一辈子前途黑暗的男人,竟然摇身一变,成为大都督府的二三号人物。
虽然没有具体的官职,但隐约已经成为幕府之首,甚至手握大权到,可以任命大都督府的官员,这是何其的尊荣。
被搀扶的男人,不动声色的顺着女人的视线,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贺循,默不作声的没有说话,但眸子里全都是阴鸷之色。
岸边儿的码头中,一处用来歇脚的凉亭里,贺循还在翻阅资料。
其中有一条引起了他的注意。
资料显示,诸多粮商之中,有一家的靠山是陇西李氏和清河张氏。
陇西李氏在贺循看来,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但是清河张氏不一样,背靠的资源本身就多,天高皇帝远的,朝廷管控不到不说,清河张氏还一门在本朝出过三个相公。
然后这陇西李氏和清河张氏还是姻亲关系。
“去查一查这清河张氏和陇西李氏,在苏州的负责人是谁。”贺循朱笔圈了一行字。
“遵命!”听风的成员拿着资料,快速离开。
苏州所谓江南道首屈一指的大城,繁华程度便是如今兴盛起来的龙州都差很多,关键是这里的各种势力盘根错节,听风在调查的过程中,频频失手。
七里堡在这里有情报组织,人家也有,双方之间,经常爆发激烈的战斗。
这让贺循也意识到,此地并不像是表面的那么平静,萧骞说的没错,有人要拿此地做筹码的。
不过听风跟着贺循给的方向去调查,还是没有问题的。
当天晚上,贺循手里边拿到了资料。
看到负责人的时候,贺循都笑了,女方叫李清河,男方叫张漪,这两个人都不简单。
李清河跟自己曾经有婚约,离开自己的时候闹得很不愉快。
至于张漪身份更不简单,其父乃是手握大权的朝中相公,为了调动地方资源,皇帝都对其颇为依赖。
更为关键的是,张漪家族的兄弟们,仅仅是在朝中担任刺史的便有六人,担任工部侍郎者一人,刑部郎中者一人,还有好几个县令。
真的是显赫至极的家族,贺家繁盛时,跟他们家比都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最为关键的是,昔日年轻的贺循,恃才傲物,看不起张漪,双方曾经爆发过冲突。
当年贺循断言,张漪一辈子没啥出息,废物一个。
没想到一语成谶,这份仇恨,估计也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