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清风吹过,吹起了白语缮苍白的头发,他看起来苍老又疲惫,像是迷失在沙漠,走了一辈子的路人。
尹袖心看着面前不断忏悔、泪如雨下的白语缮,她也落下了热泪,她抚摸着这个她曾经爱过的男人的脸,努力给他一份亲近的,温和的笑容。
“语缮,从我们分开开始,我就没有恨过你,知道你爱我像我爱你一样深,我很开心。只是当年的我太过于年轻,做出了不成熟的事情,也为此付出了代价。而你,也确实做了很多错事,但是这些事情也轮不到我来评判,自然有人会来找你要说法。我只想说,我爱你,但是事到如今,我们早该停下来了。”
“袖心…………”
白语缮哭得有些难看,有些事情太迟太迟了,他的人生,所有事情都在“迟”,他总在选择之后才幡然醒悟,可是那时候他就已经没有选择。白语缮形容不出这种感受,就像是被闷在水井里,永远看不到清朗的天空。
但是,他还有不甘,还有挣扎,“可是我…………”
“语缮,都过去了。”
尹袖心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对他轻轻摇头,“就算你当初选择了我,没有选择白灵山,结果就会比现在要好吗?”
“就像当年的你,太过年轻心智不坚,还不适合做一个门主一样。当年的你,和我相遇相爱的时机并不好,人的个人人生在动荡的时候,能守得住爱情吗?语缮,我们都太过年轻,太过想当然了。”
“…………”
白语缮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来。他再也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他知道自己的无能为力,他在被消磨的时光里,像是一块坚硬的石头,最终被打磨成了一块普通,又随波逐流的石子。
“你不能再多留一会儿吗?袖心,我没有再想要多少了,我只想要你再多留一会儿,让我再多看一眼。”
眼泪从他的眼角缓缓流下,他抚摸着面前这个他魂牵梦绕,久久不得的女子。
尹袖心对着他微微一笑,她贴近白语缮的耳朵,对他轻声耳语,说了一句话。白语缮微怔之后,抬头看向她,也轻轻地笑了笑。
她笑得那样温柔,白语缮看着面前的女子,脸上的苍老与皱纹,似乎被她的柔光都照射得模糊后消散。尹袖心脸上的柔光越来越亮,亮到快要让人的眼睛睁不开了,她抬起的手,抚上白语缮的额角,她的手指在慢慢消散。
记无双看着微笑着慢慢着消散着的尹袖心,一时间百感交集,她就那样微笑着,和白语缮吻别,山洞被映射的像白昼一样光亮,就在双唇贴住的那一刹那,尹袖心消散了,像是散落的星星一样。
她整个人都消散了。
白语缮跪在地上,努力去拥抱,却只抱住了空气,星星点点的灵光就在他眼前全部消散。尹袖心再一次离开了他,而他知道,这一次就是最后一次,他的爱情,他的哀怨,终将画上句号。
他泪流满面。
记无双看着跪在地上哭泣的中年男人,撇了撇嘴角,她看不上白语缮这个渣男。“别哭了,袖心姐姐已经离开了,她要飞升去照拂她的族人了,她这辈子既对得起你,又对得起她的族人,不像你,谁都对不起。”
“确实,我谁都对不起。”
白语缮从地面上站起,他抹掉了脸上的泪珠,表情又恢复了之前的麻木和冷漠。他太累了,就像尹袖心说的,这一切早该结束了。
记无双下意识后退一步,怕这个疯子又开始发疯,可是白语缮就只是淡淡地转过身去,然后从身上随手抽出一个东西,扔在了地上。
“你想要的是这个吧?拿去吧。”
令牌状的东西跌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记无双看过去,那正是绝情令!绝情令竟然就藏在白语缮的身上,记无双竟然一次都没有感应到。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记无双急促地从地上捡起了绝情令,一而再确定,这就是恶器,才不由得唇角勾起了笑容。
“别太高兴了,也许以后,你的下场还不如我呢。”
白语缮眼角的余光扫了记无双一眼,只是冷冷一笑,说罢就转身而去,朝着聚灵大殿的方向飞去,那里是他最终的归宿。
“死老头的嘴真是晦气,谁要跟他一样?一个意志那样不坚定,左右摇摆最终搞砸一切事情的蠢货,我这辈子都不会像他那样!”
记无双翻了个白眼,整个白灵山,她最瞧不上的人就是白语缮,现在绝情令到手,她连一眼都不想看他,也根本不关心他去哪里,要干什么。
“既然东西拿到,我们即刻就走。”
玄湮往外看了一眼,外面的白灵山结界越来越坚固,似乎是有修士不住地修复加固结界,他怕再耽搁下去,离开会更麻烦,节外生枝。
“走!我也一秒钟都不想再待下去。”
记无双将绝情令一收,抬脚就往外走。她也不想再多耽搁,在白灵山的这段日子,她过得不怎么样,心情也不怎么样,难道要留在这里看叶予尘和白琬璎卿卿我我吗?
玄湮看着她满脸愠色,匆匆而过的样子,轻轻啧了一声。两人一同来到离着聚灵大殿最远的边界处,触摸着此处最薄弱的结界,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出手,不一会儿结界就裂开了一个可以供一人通过的口子。
结界被破的同时警铃大响,离开时记无双往聚灵大殿的方向看了一眼,那边的人应该已经得到了消息,想必很快就会追过来,但是却追不到她了。记无双没有任何停留,转头和玄湮一同离开了此处。
聚灵大殿。
果然有人禀报,白灵山的结界被破,就连法眼也看到了记无双离开的身影。可是这些禀报到白琬璎的面前的时候,她却没有心情处理,因为此时的她正看着跪在父亲灵牌前的兄长。
她的兄长,已经将所有事情都告知了她。从他继承门主之位的怨恨,到聚灵大殿的杀戮。白琬璎不敢相信,自己的兄长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更不敢相信,他居然能这样平静地,将这一切都说了出来。
“你…………”
白琬璎看着跪在地上的兄长,她终于隐忍不住,伸出手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白姑娘……”
“琬璎姐姐……”
站在她旁边的叶予尘和青月都下意识出声阻拦,他们从未见过白琬璎这样失态,她泪流满面,给了她一直敬重的兄长狠狠一记耳光。
白琬璎的身影有些晃荡,她被这些真相冲击的有些支撑不住,叶予尘上前接了一把,她才没有摔到地上。叶予尘和青月搀扶着白琬璎坐到了一边的座椅上,看了看白琬璎,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白语缮,二人欲言又止,所有话都变成了一声叹息。
“怎么会这样呢?”
青月在心底小声地说着,虽然他知道聚灵大殿的法眼已经被修复,可能捕捉到一点不利于白门主的画面,可真的听他亲口说出,白灵山那么多的弟子修士都是他杀害的,青月还是有些震撼到不敢相信。
“想必琬璎师姐也不敢相信吧。”
从聚灵大殿出来后,青月对和他一起出来的叶予尘说道。白语缮的事情终究是白灵山的丑事,叶予尘安慰了白琬璎一句后,就带着青月出来了,白灵山的内部事务,就让白灵山的人解决吧,他不想听,也不想在场失了礼数。
叶予尘抿着嘴唇,表情也不太好,但是却只是说着:“还是不要议论此事了。”
“大师兄,白门主那样端正的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啊?我实在是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一个名声如此响亮的仙门门主,怎么会……”
青月看起来无尽感慨,来白灵山之后,遇到的每一件事情,都不在他的意料之中。叶予尘回头看了一眼,聚灵大殿的门紧闭着,白琬璎和白语缮就在里面,他们的心情一定不好受吧。
“我也不知道,也许白门主遇到了自己无法解决的事情吧。”
“可是再无法解决,也不能对自己的同门下手啊?他杀了那么多人…………”青月无法忽视这一点,实在是太过分了。
这一次叶予尘没有制止青月,他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确实过分,确实不应该这样,白门主太糊涂了。”
“你说琬璎姐姐会怎么处置白门主啊?”青月靠近叶予尘,小声问道。
叶予尘轻轻摇头,“我也不知道,她……应该很痛苦,应该也很难以抉择吧。”
他知道白琬璎和他一样,是个心中有坚守心中有情义的人,面对这样的场面,是血缘关系的兄长,也是杀了是弟兄们的恶人,她确实很难处理吧。
“偌大的白灵山,只能靠她一个人了,真是难为她了。”叶予尘叹息。
青月一脸愁容地往前走着,“大师兄,我都不敢想象,要是有一天你做了坏事,被我抓到了,我该怎么处理你。琬璎姐姐真是太难了,太痛苦了。”
叶予尘:“…………”
真是个极好的比喻呢?叶予尘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快几步走过去赶上了青月,锐利的眸子扫了他一眼。
“嗯?”
“玉青山门规第七条什么来着。”
“嗯?”青月想了想,“子不言,无凭无据,莫妄议揣测他人。”
“还记得呢。”
叶予尘很平静地说完这句话,然后扭头快步离去了,只剩下青月站在原地,愣愣地挠了挠头,等到叶予尘都走远了,才理解了大师兄的意思,明白了大师兄因为他的话生气呢,他赶紧追了过去。
“大师兄!我没说你一定会干坏事!”
“大师兄,我错了,我不该妄议揣测你!不是,我不该胡说八道,不恰当的比喻!你是玉青山最优秀的修士,怎么可能会坏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