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溅到空中。
在斩掉对方敌人的头颅的同时,女人便身中毒箭,从马上摔下来。
闻礼透过女人眼中的情绪,看到了悲惨的画面。
猛然从情绪中退出来。
他脸上血色消失,踉跄着往后退。
卜卦结束。
砰一声,一阵风吹开了窗,风透过窗涌进来。
风吹掉了摇摇欲坠的发带。
一头银色发丝飘荡。
闻礼抬手擦拭掉嘴角的鲜血,对上女人那疑惑的目光。
轻飘飘的说了句“占卜乃玄学,不可全信。”
明明是最该信任占卜之术的人,却要告诉所求之人不可全信。
换言之就是在变相的告诉所求之人,此次占卜凶多吉少。
温梨如何能不明白这些道理。
早在夏侯决定的那一刻她便知道。
可知道又能如何。
哪怕是赴死,此次她也非去不可。
腹中的孩子不需要留。
也不可以留。
怪只怪孩子来的时机不太巧。
眼下动荡不安。她身为天子,如何能坐以待毙。又如何坐享其成。看着黎民百姓陷入痛苦不堪的境地。
她做不到。
他们温家历世代代都是在为了维护城中百姓的安宁。
征战沙场或防御敌人……
生下来的使命,似乎早就注定。
哪怕前面是火坑也必须踏进去一探究竟。
如若能用她的命换得第九城的安宁。
她亦心甘情愿。
温梨稍加思索便坦然接受这必死的结局。
“闻礼,你信我,我若能活着回来,我与你有好多好多个孩子……”
两行泪落下。
初为人母,还来不及感受那份欣喜和期待的实现。
还来不及感受胎儿在腹中的成长。
她要亲手结束掉这个孩子的姓名。身为母亲,她如何舍得?如何能做到铁石心肠?
或许是她前世杀敌太多,身上背了太多的业障。
身上的血气太重了,没办法让这个孩子安全降生。
如果上天还有一丝丝眷顾她,只愿她此次能逢凶化吉,待再次归来,她一定会再次怀上闻礼的孩子。
“这么说,你此次非去不可?”
与其瞒着藏着,一旦被敌军发现,到时孩子成型,遭受的折磨死去会更加痛苦。
还不如现在这件事情由她亲自来做,孩子声音小,还没有所谓的痛感,一碗红花进肚,只疼的是她这身为母亲的心。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闻礼低头轻声质问着。
他不敢抬头去看,去看女人眼中的痛苦,
但凡有一线生机,也绝不会拿孩子的生命作为代价。
他痛苦。温梨亦痛苦。
吱呀一声,
木门被打开,
一束月光洒落进来。一头银发仿佛披了一层白雪。
“微臣愿女皇凯旋归来”闻礼站在门外,背对着女人。
在她的目光下一步步离开。
两人在发生关系之后便一直住在一起,这是第1次分房而睡。
清晨。
温梨站在镜子前,穿上一件件铠甲。
城门外。
百姓们纷纷出来相送。
“愿女皇,平安归来……”
“愿女皇,杀尽敌寇,凯旋归来……”
百姓们跪在地上恭送着他们的王。
是他们的王,亦是他们的希望。
赶走敌军,他们便能平安度过一段时间。
否则此次等待他们的只能是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黎明百姓们全寄希望于女皇,他们的温将军。
是希望更是活下来的精神寄托。
温梨飞身上马,转头望着城墙。
没有看到她想要见的人。
闻礼终归是在怨她,怨她把江山黎民百姓看的比他和他们的孩子重要。
她有的选吗?
从一开始她就没了选择的余地,她们温家做不来贪生怕死之事,绝不能成为苟且偷生之辈。
城门内,长长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她期待的那个少年没有出现,连她最后一面都不愿意见。
很有可能此次是他们两人最后一次见。
为什么就不愿意让她开心一次。
温梨收回目光。
眼中的柔情尽褪,黑色眸光里面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必杀之意。
卜卦皆为真假。
她定能改变这个结局……
“女皇,敌军欺人太甚,今夜定要杀他个片甲不留。”
温梨与几位将领坐在一张桌子前商讨今夜突袭之事。
他们所在是敌军的阵地,时间拖得太久,于他们只有不利。
对方并未展现真正实力,不停的拖拉,只为耗尽他们的精力。
“你们先退下。”
温梨摘掉身上的铠甲放在桌子上。
来到敌城已经三个月有余。
她的肚子越来越明显了……
不能再继续拖下去。
是死是活,今夜定夺。
“孩子,跟着我,你受苦了……”
若是这个孩子投生到平常人家,一定能安静的过完一生,可偏偏来到了她的肚子里……
从投胎的那一刻,就早已断定他注定要陪着她,心惊胆战夜不能寐的度过此生。
让她如何能够忍受自家孩子过如此蹉跎的人生。
就算是为了孩子,她也要拼出一条血路来。
她想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得到。
温梨重新穿上铠甲,手持长戟。
飞身上马,带领将士们冲入敌营,杀他个措手不及。
恰又逢天降大雨。
阻断了敌军的视线,无法将箭射的精准。
温梨抬手抹掉脸上的雨水。
雨水冲刷了她脸上的血点。
“将军,看来连老天都在帮助我们。”
敌军躲闪不及,想要以火造势的机会被雨水冲刷。
节节败退。
温梨换掉兵器,持长剑冲进敌营。
执着里衣,狼狈想要逃走的敌方将领来不及闪躲,便被她一剑封喉。
人瞪大双眼倒地,气绝身亡。
所有敌军全被控制住。
温梨驾马回到军营。
她坐在案桌前,手撑着额头,在脑海中复盘此次行动。
这次行动要比她想象的顺利得多。
所有她设想的险境都没有遇到。
敌军苦心经营了这么久,不可能如此轻易的就被她击退。
其中到底有什么原因?
想不清楚,头疼的厉害。
恰逢一位将领掀开帘子,端着一壶热茶进来“将军,喝些茶暖暖身子,我让厨师做了碗牛肉面,一会儿就熟。”
听着这话。
温梨端了茶一饮而尽。
温热的茶水进入腹部,感觉微凉的身子终于有些许暖意。
“阿雪,你不觉得蹊跷吗?”
赢得太过轻易,总会让人有一种不切实际的虚无感。
恍恍惚惚真真假假。
“将军,咱们打赢了胜仗,歇一晚上,明天一早便启程回城,想那么多干嘛?要我说啊,就是老天都在帮助咱们。”
听着将士的话。
温梨不安的心情有些许的松动。
或许是她想太多了。
这一切都是假的。
都是她所设想出来的一些艰难困境,没有发生的事情什么时候也能扰乱她的思绪。
赢就是赢了,不讲究过程。
短时间内敌军不会再来搅乱。
她温梨也不会再给他们机会卷土重来。
毕竟他们的唯一武臣已经被她斩首。
两方之所以一直战争不断,皆是因为彼此都是世代武家,唯一的继承人。
这唯一的继承人都当了一方城都的王。
彼此之间都暗暗较劲,希望自己能成为引领一方的好国王。
甚至升起一丝野心,想要吞并对方的王朝,扩展自己的领土。
或许是老天不想让她们那么轻易的分出胜负。
胜败多次,难分伯仲。
温梨下令让将领们侵入对方敌城,杀的杀,留的留。
新一个地方的城需要有将士引领。
后续的事情繁琐。
温梨甩手让手下们去办。
她需要今晚安静的睡两个时辰。
“将军,牛肉面做好了。”
一位小将士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牛肉面进来,空气中瞬间被牛肉味渲染。
温梨呼吸一窒,赶忙让人下去。
直到人走远了。
她再忍不住,跑到一旁干呕。
平常最爱吃的面,怎么今日闻起来那么的恶心。
恶心的她头晕眼花。
温梨蹲在一旁,按着腹部不停的干呕。
好不容易止住恶心,
她站起身,长舒一口气,再一次闻到牛肉味,感觉胃里又一阵翻涌。
温梨脸色微变,急忙捂着口鼻往外跑。
这个味道太难闻了,直冲脑门,感觉被熏的快要出不来气。
一口气跑到旁边的小溪边,溪水边的空气变得清新多了。
温梨闭上眼睛,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空气,感觉躁动的情绪有些许的压制。
胃里的那种恶心感也跟着消失。
终于可以安静的喘口气。
溪水里映出她的模样。
温梨低头看着水中的自己,忍不住想笑。
“闻礼……我好想你……”
凭着一股想念以及对孩子的希望,她一直咬牙支撑到现在。
现在她终于可以回到城里,去见她最想念的人。
思念瞬间席卷。
温梨抚摸着微微鼓起的小腹,目光里的思念被坚定掩盖。
简单收拾一番。
清晨第一缕阳光出现。
温梨急匆匆的掀开营帐的帘子,驾马准备回城。
只不过浅眠一阵,她便再抑制不住急切的心情,迫切的想要马上就能看见她心心念念的人。
想念快要将她给折磨疯了,辗转反侧,肝肠寸断。
这种被想念折磨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
她已经快要忍受不住。
温梨带领着将士们昼夜不停的赶路。
半个月时间匆匆而过。
入冬的第一场雪落下。
当第九城的城里铺了一层厚厚的雪路。
放眼望去一片洁白。
一城门之隔,
温梨坐在马上,仰头望着高高的城墙,心中的情绪百感交集。
她温梨终于又回来了。
历经数月。
又一次踏入回城之门。
迫切的心情在不停的催使着她快一点再快一点。
快一点回到王宫里面,就能看见她心心念念的人。
也不知这么久没见,男人有没有想她。
不管想没想,她都不会给男人拒绝的机会。
温梨脸上的笑容明显。
城内百姓欢呼着迎接她。
她挥动鞭子,加快马的前进步伐。
来到皇宫里,
温梨飞身下马,护着鼓起的腹部,加快脚步奔跑。
寝殿的门被推开。
温梨望着空无一人的寝殿,心中的不安些许放大。
怎么回事?
早在半个月前,她便来了消息说今日回城,为什么男人还是没有出来见她?
是在怨她杀掉两人的孩子?
她没有。
这可是两人的第一个孩子,她哪里舍得。
哪怕前方的路再难,
她从来没有想过放弃孩子的性命。
出发前,煮好的红花药,端在她面前,
她盯着那玩意儿盯了许久,久到眼睛干涩脑子发空,
第1次感觉到手指发抖,想要触碰那碗药却害怕。
慌乱的情绪掩盖不了她的痛。
她害怕。
身体本能的反应,端起那碗药摔在地上。
里面的药水洒出来。
那一瞬间她想明白了。
身为她温梨的孩子,就算要死,也是跟着她死在战场上。
不能被一碗平平无奇的药折磨死。
如果死。
只能是她和孩子一同结束性命,也绝不能还在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时候结束。
温梨在寝殿里面四处寻找,都没有找到她想见的人。
闻礼到底去哪儿了?
温梨没有在院子里面看到下人丫鬟。
在这个屋子里面的人呢,都哪儿去了?
没有在第一时间看见她想见的人,迫切的心情一点点被不安掩盖。
难不成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在她出去的这段日子里面?
温梨一路快跑着来到皇宫的偏院,男人曾经居住的地方。
屋子的房门紧闭。
院子里的花开了,证明着被院子主人打理的很好。
男人或许在这里。
紧绷的心情有些许的好转。
温梨放慢脚步,不停的深呼吸,整理一下凌乱的衣服和头发。
站在房门前,她紧张的闭上眼睛,害怕的有些手抖。
终于鼓起勇气上前敲门。
“闻礼,我回来了……”
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
她害怕男人怨她,不见她。
感觉时间在此刻仿佛暂停。
焦急的等待时间悄然流逝。
屋子里安静极了,安静的好像没有人居住。
温梨再克制不住急切的心情。
她伸手想要推门。
门被从里面打开。
一头银发的少年,就这样径直闯入到她的视线内。
每一次见都如初见那般令人惊艳。
温梨望着男人的脸,有些离不开目光。
“闻礼,我回来了……”她的声音有些许哽咽。
温梨只觉得眼睛酸涩的厉害,泪水有些模糊她的视线,叫她没办法看清男人的眉眼。
几个月不见。
男人往那一站,好像越来越如同雪山上的雪莲花,清冷孤寂……
“恭喜陛下。”
终于听见男人的声音。
不知怎么,总感觉声音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或许是她想多了。
温梨抓着男人的手,欢喜的情绪掩盖住胡思乱想。
“闻礼,你看看我和离开前有什么不一样?”
她松开男人的手,在他面前转了一圈。
层层锦袍遮盖不住她那微微鼓起的腹部。
“一路回来很辛苦,陛下先回房休息一下,等我沐浴过后再去找你。”
男人清冷的声音再次落下。
温梨狐疑的看了男人一眼,再次觉得哪里怪怪的。
“闻礼,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出去太久,你生气了?”
为什么男人看到她肚子鼓起来没有觉得开心?
这和她想象的不同。
她以为男人会开心的,抱着她欢喜的夸赞她把孩子留下。
思念掺杂着欢喜,她会得到男人更浓烈的爱意。
这和她想象的不同,相差甚远。
难不成是她突然回来高兴傻了?
“好好好,舟车劳顿过久,身上都臭烘烘的了,是我太着急了,那我就在琴寝殿里面等着夫君前来。”
温梨压下心中的不安,强忍着不舍移开目光,转身离开。
没有谁能够明白她的心思。
她从来没有这般想念一个人。
人在边关,同一片天空,同一轮明月。
就是不知男人是否与她一样,望着夜空思念着远方的人。
终于活着回来。
她以为此次前去凶多吉少。
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每当陷入困境时,都能够逢凶化吉。
这次的夜袭甚至比她想象的要更加顺利。
所有一切简直像做梦一样。
每每想起来都觉得恍如隔世,恍恍惚惚,没有一丝真切感。
温梨从男人的院子离开,一路上冷风吹在脸上,激动的心情得以平复。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了。
之前男人一直厌烦着她的靠近,对她的喜欢避恐不及。
故意弄了几个虚假的噱头,为的就是逼迫男人不得不从了她。
或许这个根本不算是一个手段,
但凡男人对她没有一丁点心思,她做这些又在给谁看,
更像是在得知男人喜欢她的前提下,引诱他吃醋而使用的小手段。
男人来到她的寝殿,两人稀里糊涂地躺在一张床上,发生了夫妻间所做的一些事情。
她那时太过开心,开心男人的情绪转变,开心自己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以为是自己的行为终于感动了男人,
现在仔细想想,总觉得哪有什么被遗漏的地方。
男人情绪的转变太过突然。
之前也从来没有过任何联系,男人的态度疏离,对她去没有一点点的男女之情。
为什么情绪突然转变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两人甜蜜的像是早就过了这样的夫妻生活,
男人对她宠爱有加,不仅仅是床上,平日里相处男人对她也极温柔。
这种温柔像是在做梦一样,她不敢想象。
那么轻易的就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男人对她的喜欢到底有多少是真?
为什么这次分别过后,他的态度那么冷,冷的像是又变成了之前难以靠近的样子?
倘若男人又恢复之前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她又该如何去做?该用怎样的行为去捂热男人的心?
烦闷的心情一直缠绕到她回到自己的寝殿。
刚刚还冷清的寝殿里面又恢复了往日的鲜活。
几个丫鬟在屋子里面打扫着。
一看到她,立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女皇……”
“女皇您回来了……”
几个丫头跪在地上诚惶诚恐,
温梨扫了一眼地上,并没有看见平日里照顾她起居的丫鬟。
“怎么换了一批丫鬟,你们是哪个院子的?”
一个个小丫头面生的很,没一个有点眼熟。
在她身边伺候多年的人,未经她的允许就把人给换了,究竟是谁?胆子这么大。
温梨冷眼一扫,坐在椅子上,直接抄起桌上的茶杯摔在地上。
“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把人给朕换了,一声都不吭,看来朕离开这几个月已经有人开始代替朕指使权利了。”
温梨在脑海中仔细琢磨着究竟是谁能有这么大的权力。
她上位后一直在权衡利弊着几家。
每一家在她手里都有把柄。
这些人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轻易背叛她。
既如此,又是谁斗胆将她院子里的人一个不留的全部换掉 。
“女皇饶命……”
“回陛下,我们只是听从闻先生的指示……”
音落,
温梨喝茶的动作一顿。
闻礼?
他为什么好端端的要把他身边的人遣散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心中的好奇疑问无人解答。
温梨探着头望向窗外,想要看清外面的人。
一时间,她有太多的话想要说。
又有一种无从说起的感觉。
心中的憋屈苦闷无人解答。
男人的态度又让她有点难受。
怎么感觉不像两人一开始那般甜蜜。
温梨捧在手里的茶都凉了,男人还没有出现。
时间悄然流逝。
等不及了。
她放下茶杯,急匆匆的往外走。
这些新来的人伺候的不顺手,被她打发到院子外面去了。
门一打开。
男人刚巧要敲门。
一头银发的少年身上夹杂着沐浴后的香味。
是她贪恋已久的味道。
在敌营数月,她每晚都要抱着男人的衣衫入睡,时间太久,衣衫上残留男人身上的味道越来越淡,反而被染了她身上的血气。
她每天最想念的就是男人的怀抱。
如今终于可以得到。
许是长时间没见,她竟觉得有些别扭。
“闻礼,你来了……”
温梨扬起一丝笑意,让出位置让男人进来。
再次看见男人,她心中的那份别扭感觉越发强烈。
有一种见面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如何相处?
离开前那些甜蜜只残留在她的脑海中。
扭扭捏捏拖拖拉拉。
这不像是她的性子。
为人洒脱,想到什么说什么,从不会顾及那些。
她何时变得这般畏手畏脚了。
念头一闪而过。
温梨决定放弃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眼前人是她的夫君……
等等,
她好像忘记一件大事。
两人没有明媒正娶,男人只是被养在她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