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沈浚同周印廷也已结伴来到了跟前。甫一看去,王爷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呢,心里顿时讶异不已。眼中所看到的分明就是沈浚那身熟悉的行头,怎么衣服下面却像换了个人似的,让人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感。
不错,他发觉骑在马上的这个长自己几岁的年轻人脸庞不似往常那般阴沉,而是变得明朗了许多,简直就跟从前判若两人。
可是相识了十几年的五官及面容不会说谎,的确还是老样子。只不过此人看上去精神爽奕,容光焕发,完全没有了从前那副颓丧阴郁的神色,样子看上去也比之前年轻了不少。
要知道,就在半个月前,他穿过院子的时候,正碰见自顾自捧着酒坛大口大口地往肚子里猛灌的沈浚,然而他就跟没看到他似的,对他不理不睬。
有一瞬间,就在他转身准备回屋的时候,下意识地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瞥了沈浚一眼,惊诧于其面容竟已衰老至此,不但脸上的皮肤变得暗沉粗糙,纤细杂乱的皱纹也已爬上了额头和眼角,比初到这里时老了许多,而时间也不过才流逝了五年而已。
可眼前之人却显得那么和善可亲,直直地与他四目相对,眼中流露出的也是不一样的温良神色,给人一种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的改头换面之感。
“怎么回事?”他禁不住暗暗在心底问道。
然而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以后,他也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劲儿。
不过,他的目光很快就被一旁的年轻人吸引过去了,这个陌生人给他的最初印象很好,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莫名地对其产生一种好感。
不过在还没弄清对方底细的情况下,他觉得还是不露声色的好。
另外,碍于自己的身份,他也不便首先讲话,只等陆修武或是陆修文主动引介。
见陆修武一时间呆立在一旁,迟迟没有为他介绍的意思,他便扭头瞅瞅沈浚身旁的年轻人,又回正头来看着陆修武,用眼神示意他做出解释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几乎等于直截了当地问:“他是什么人,你们怎么还带回来一个?”只是不便亲口说出来而已。
对上王爷疑问的眼神,陆修武立刻心领神会,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周,竟将一个陌生人带到王爷面前而不做任何介绍。
“哦,禀王爷,这位是鸿远镖局的大公子,周印廷!”他连忙解释道。
“我们到了京城以后,就是从他的手中取回的盒子,周公子把盒子保护得很好,我们完好无损地交割,又完好无损地送进了宫里,配合得简直完美!”为了打消王爷的顾虑,陆修武接着又补充道,一面朝周印廷挤挤眼睛,意思是万一王爷问起什么,要他顺腾而下,点头称是。
这是他在路上早就想好的托词,只是一时竟忘了同周印廷通一下气。此刻王爷突然提起,自己除了感到这胡编乱造的理由有点牵强应付以外,还显得有些措手不及久:“这次他跟我们一道回来,是要来洛城办点别的事情,我们正好同路,所以就……”
为了不致使自己的托词在追问之下漏洞百出,他头一回如此明智地急忙打住,仿佛再多说一句就会露馅似的,赶紧闭了嘴,微笑地看着王爷,意思是:“我的话讲完了,关于这个年轻人再没什么好说的了。王爷您也不必太在意,就当他是个过路人一般对待就好了。”
他也知道欺骗王爷不对,真相暴露以后必会遭到王爷的训斥和惩罚,甚至失去他的信任。但他此刻铁了心要这么做,他认为他有他的道理,别无选择,只是现在还不方便说出来,至于以后王爷发现了,再另想办法解释吧,先度过眼前的局面再说。
“说不定王爷永远也不会知道呢!”他在心里既庆幸又祈祷地喃喃道。
果然,很幸运,王爷只是对周印廷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既没有就鸿远镖局为此次护送任务所做出的贡献致一番感谢之词,也没有客气地让其代为问候十日前才碰过面的镖局掌柜及参加此次任务的一干人等。
因为此刻他唯一关心的只是宝贝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到了皇上手中。
“但愿一切顺顺利利!”这会儿功夫,他已在心里祈祷了好几遍,在他看来,先前他还能做点什么,现在则除了祈祷再无能为力了。
与周印廷享受同样待遇的还有沈浚,本来他以为王爷会对他说些什么,哪怕是问候一句,然而仅仅对视了几秒,他便被彻底无视了。
他一时间完全糊涂了,搞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难不成自己的真实身份是个不受待见的跟班,完全没有资格同皇亲国戚的王爷直接对话,也根本入不了人家的法眼?当然,他并不在意同什么王爷不王爷的人讲话,只是这种遭遇令他更感到迷茫了,该不该继续留在这异世,这个问题重又浮现在他的脑海。
确实,王爷像陆修武三人历次出任务归来时一样,并没打算跟沈浚说什么,甚至连招呼都不打。
当然不是他不想同沈浚说话,他巴不得能同沈浚敞开心扉地好好谈谈,把自己,尤其是他压抑在心底的真实想法全都说出来。
可是此刻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不知从何时起,他们之间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无话不谈,而变成了一种相对无言的尴尬状态,就算是他简单的一句关照的话,沈浚也从来没有回应过。
每次无论王爷说什么,沈浚都默不作声,就跟没听到似的,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时间长了,王爷也不想再为难自己,去讲一些永远也不会得到回复的话。
但是每次他让沈浚去做什么,沈浚却也并不拒绝,都癫癫地跟着兄弟俩,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凑个数还是可以的,毕竟除了他们仨,王爷也无人可用。
由此他也看出,沈浚并不是疯了似的酗酒多年把脑子给喝坏了,只是不想同人讲话而已,尤其是他,对于这一点,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自己心里也并非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