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讲了一整夜。
到了天空稍稍泛起鱼肚白之时，盘坐调息的重云终于恢复了精力。
他看到小雀和灰灰歪三倒四地睡在旁边的地面上，一夜的疲惫早已让他们忘记了恐惧。
听到响动声后，小雀先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看向重云道：“你没事了？”
重云精力满满地伸了个懒腰道：“多谢你们的帮助，我现在完全恢复了。”
灰灰也醒了过来，翅膀上一股霉味和潮气，它低下头开始梳理羽毛。
白天光线充足的情况下，再打量他们所处的这间房屋，里面的陈设已经清晰可见，不过往外看去，雾气虽然淡去不少，但并没有完全散去。
重云主动到屋外找了不少木柴过来，帮着小雀在屋内架起锅具。
烹饪的工作也交接给了重云，小雀和灰灰还在晨起的怔忡中打着哈欠。
一盘放了至少一半冰薄荷的菜肴放到小雀和灰灰的面前，重云满意道：“试一下，这是我特制的薄荷补餐，平时我一人行走山野，没有别的食材时，冰薄荷便是最好的食物，不过这一带不知道怎么搞的，我找了半天才勉强找到了这么点。”
小雀喝了一口，冰凉直击心底，她默默地放下了筷子道：“谢谢你，不过我还是先不吃了。”
听了一夜的鬼故事再加上潮湿的屋内环境，若是再将这补餐全部吃完，小雀估计也得交代在这里了。
“这么说，你之前饿了三天是因为一直没有找到合适下口的东西？”小雀问道。
“嗯……比起不吃的危害，当然还是吃了燥热之物的危害更大啦。”重云狼吞虎咽道，很快一盘冰薄荷就被他完全吞咽了下去。
解决了温饱的问题后，重云擦了擦嘴角才正色道：“这处地方确实不对劲。不过本来你们路过时并不会遇到什么怪异之物，是因为你们选择露营的地方有问题。”
小雀看向门外，雾气中的打谷场若隐若现，他们的行李还留在那里。
“小雀说那里是打谷场。”灰灰叽叽喳喳道。
重云点了点头后，捏住下巴，站起身来，他环视了一遍屋内。
废弃的桌椅，被留在原地生活垃圾，还有烂掉的木床，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但重云朝木床的方向走了过去。
璃月的民居大多注重房屋格局的布置，比如正厅的位置，即使遇到因为面积受限，不得不将卧床也放置于正厅的情况，也多数会安置隔档，这一点小雀是清楚的。
小雀跟在重云身后，检查了烂床附近的地面，并没有放置过隔档的印记。
“你也发现了吧？”重云说道。
重云所指的正是隔档的位置，“找木柴的时候，我发现这村落中的每间屋子，无论面积大小，都是将床的位置摆放在正厅的，且都没有隔档。”重云说道。
“确实奇怪，不过按照灰灰所说的，这处村子之前发生过瘟疫，我猜测这是特殊时期为了方便病人治疗所放置的……”小雀说。
那张占地面积很大的床，由于年代久远的缘故，表面早已长满青苔，重云用手拨弄一番，才看到表面乌黑的痕迹。
“这么想似乎没有什么问题，可既然是瘟疫，就说明它有传染性。任何时代为了防治有传染性的疾病，人们都会选择把病人隔离开来吧？”重云说道。
若是这样的话，便只有一种情况了，当时的这处村子已经放弃了与瘟疫抗衡，或者说人们根本不认为自己能躲过疫病之灾。
青苔被揭开之后，一股异常浓烈的臭气散发出来。
小雀差点吐了出来，重云却坚持着将床板掀了起来。
那床下的景象让小雀再也抑制不住呕意，她连忙跑到了门外，企图让刚才看到的画面在脑海中散去。
床下堆满了动物的尸体，皑皑白骨的，还未腐烂的，有些能辨别出来是猫的尸体，还有大量的鸟类。
难怪灰灰会对此地充满恐惧。
想到这里，小雀迅速看了一遍四周，方才一直在理毛的灰灰居然不见了踪影，她问重云道：“你刚才，见到灰灰了吗？”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在屋内和屋外寻找灰灰的踪迹。
但无论小雀再怎么呼唤灰灰，都无法听到它的回应。
“看那边！”重云指向那处‘打谷场’，一盏红灯笼正在雾气之中朝‘打谷场’的方向移动而去。
小雀迅速跑到‘打谷场’，那红灯笼似有感知一般，移动的速度更快了，一盏，两盏，三盏，越来越多的灯笼开始汇聚。
“小雀……小雀……”她听到灰灰微弱的声音在雾气之中传来。
前一晚明明很空旷的场地中兀自竖立起一座形似谷堆样的土坡，外观呈乌黑之色，待小雀走近一看，才发现眼前这哪里是什么谷堆，分明就是由动物尸体堆积而成的尸堆。
而灰灰被放置于顶部位置，翅膀被其他动物尸体牢牢压制住动弹不得。
那些灯笼正朝此处汇聚。
“神符命汝，常川听从。敢有违者，雷斧不容！”重云挡在小雀面前，左手掐指，右手执剑，双目怒视汇聚而来的灯笼。
似惧怕重云的纯阳之气一般，方才的灯笼开始逐渐散去，消失于雾气之中，一道红光于雾中闪过，面前的尸堆也消失了，小雀急忙上前将吓晕的灰灰捧入手中。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打谷场。”重云收回剑道，“若是没有猜错的话，这里是村中的祭台。”
灰灰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小雀着急得给它反复暖身子。
“让我看看它。”重云的表情异常肃穆，他小心翼翼地从小雀手中接过灰灰，观察了片刻之后，他一只手做画符状，在灰灰身上描绘了许久。
“怎么样，情况如何？”小雀着急道。
重云摇了摇头道：“它体内被注入了妖邪之气，应该是方才在那屋中梳理羽毛时沾染上的，若是没有猜错的话，是那妖邪之气一路将它引到了祭台。”
方才他们在屋中观察时，确实没有注意到灰灰的动向。
“这个村子的人，在用动物献祭。”小雀语气颤抖道，“难怪进入村中后，就没有任何活物的迹象。我要怎么做？灰灰不能有事，我必须救它。”
重云再次看向这处祭台道：“你昨夜是不是也见到了一盏红灯笼？”
小雀点了点头道：“你出现之后便消失了。”
“嗯……此处的妖邪之气惧怕我，只要我还在这里，灰灰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不过……”，重云说道，“我们恐怕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了。”
小雀心中愧疚不已，不应该在灰灰明确表示过害怕的情况下，还坚持要在这村子中扎营。
重云看出了她的痛苦，安慰道：“这处村落之外本就没有合适的宿营地，你之前的考虑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只是这里的情况并不如我们所想的那么简单，既然事已至此，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问题吧！”
重云的话起了作用，小雀努力打起精神来：“我该怎么做？”
“据灰灰昨夜的描述，这处村落应在很久以前就因瘟疫而无人居住。但今日看来，如此献祭的幻象至今还盘桓在这处村落之中。”重云说道。
“雾气……这异常的雾气和红色灯笼的出现是有联系的。”小雀说道。
“没错，我认为每次有活物进入此处，便会再次引发献祭。征兆则是雾气和灯笼的出现……”重云说道。
他们逐一检查了林叶村中每一处房屋的弃置床，且在床板之下都发现了数目众多的动物尸体。
“这也能够解释清楚，为何会有不同时期死亡的动物出现在此处。灰灰的出现又再次引发了献祭……”重云说道。
走到屋外，重云将灰灰放到宽敞的衣兜内说道：“灰灰先跟我待在一起，妖邪暂时无法靠近它。你的体质，妖邪并不惧怕。我们得分开调查，若是不破除献祭的循环，恐怕灰灰难逃此劫，调查的事就交给你了，我会负责最后一击。”
重云的安排非常合理，小雀立刻便答应了下来。
与重云分开行动后，雾气立刻变浓了不少，之前进入村落时那股怪异的感觉又再次涌来。
她开始静静等待红灯笼的出现。
关于瘟疫之灾，最早她是从白算子一事逐渐得知的。
当时为了治疗瘟疫，雪山上的龙脊雪莲完全绝迹，但因数目极少，无法得到治疗的病人数目极为庞大。
而林叶村中的人们，自然也没有那么幸运。
红色灯笼出现了，在村子东侧的屋外，这次她切实看到了一道身影，正在浓雾之中举着灯笼缓缓行进。
她跟在那身影之后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终于辨别出那是一个小女孩，年龄应该不足九岁，扎着花苞头，正步伐不稳地在村中道路中行走。
“咔嚓……”小雀不小心踩中一截枯枝。
女孩立刻转过头来，面色极为诡异地笑着，她的头是完全转了过来，但整个身体还是朝前的姿态。
小雀吓得几乎要进入假死状态。
但好在女孩又将头转了回去，开始继续往前走。
“喵喵？喵喵？”她听见小女孩的声音。
若不是方才那恐怖的一幕，那小女孩跟正常人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小雀推测应该是村中的成年人将动物献祭，小孩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此一直在寻找跟它们朝夕相伴的动物们。
可不管怎么说，刚才那一幕也太过诡异了。
她继续跟在小女孩的身后，只是这一次她更加注意脚下的枯枝败叶。
但红色灯笼还是在道路尽头消失了。
小雀还欲再往前走，却被重云叫住：“别再往前面走了。”
重云一出现，身边的雾气便立刻淡薄了许多，小雀这才看见眼前几米处便是一道极高的崖壁，若是再往前走几步，她就会掉下去。
好惊险，小雀努力压制住心跳。
“究竟是什么人，能把村子建在这么奇怪的地方……”小雀不由恐惧道。
将方才见到的小女孩大致情况告诉重云后，重云想了想说道：“我方才也有些新发现，你跟我来。”
小雀跟在重云身后到了一处残破的房屋外，凭借方才的记忆，她说道：“这里是刚才那个小女孩出现的地方。”
“嗯……跟我一起，你能看到这里的全貌。”重云说道。
没有浓重雾气的影响，小雀看到这处屋子和别的没有特别大的区别，但在被遗弃的桌子附近有一本残破的笔记。
重云将笔记拿起来给小雀。
小雀打开后，发现上面的字迹很歪曲，同时还伴有不少图画，应该就是那小女孩平时涂画的笔记。
第一页——“喵喵……”旁边绘有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阿爹送的。”
第二页——“喵喵抓小鸟，放了小鸟……”绘有小猫淘气抓鸟的场景，旁边还有一个看似成年人体型的图画，嘴角是往下弯的。
第三页——“生病，快好起来……”第三页的图画中，成年人的面孔上画有很多黑点……
后面几页都变成了没有指向意义的黑色比划。
“看最后一页。”重云说道。
最后一页上画有一只面目诡异的猫，黑白相间，显然是小女孩口中的喵喵，但那猫的面目似乎非常惊恐。
“只有喵喵了……”这是最后一页唯一的一行字。
“你有什么想法？”重云问道。
“这家人在瘟疫之前本来过得很幸福，父亲给女儿带回来一只小猫，女儿很喜欢。但是瘟疫过后，只有小女孩和猫活了下来，这就是我目前所能看出来的。”小雀说道。
重云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是这样，但我依旧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重云指着最后一页上的那只黑白相间的猫说道：“如果成年人死去了，孩子该如何存活呢？即使没有生病，恐怕也难逃厄运吧。”
小雀又想起方才那个小女孩诡异的转头动作，以及她手上拿着的红灯笼。
“起码目前我们所能得知的是，其中一个红灯笼是这个小女孩，她至今都在寻找自己的猫。”小雀说道。
“有人逼迫她献出自己的猫，她的家人已经死去，她没有选择，为了活下去，她献出了小猫。”重云说道。
“或许还不能这么快下定论。”小雀说道，“入夜之后，会有更多的红灯笼出现的。我们且等待一段时间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