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清一连几日都住在了国公府,虽说是奉了太后的懿旨,但总免不了一些有心之人添油加醋的传播臆想,顾及宋辞以后的名声,苏若清看到宋辞除了每日习武之外并没有其他反常的行为后便匆匆离了国公府,回了东宫。
当管家宋韦将这件事情报告给宋辞时,宋辞正在自己院中练剑,听到这个消息后她只是略微点了点头,然后便继续着手里的动作,神情未变,只是动作比刚才快了些许。
十月,宋辞第一次踏出了国公府的大门,正打算去诚心斋买些点心时,却遇上有人纵马闹市,一路上人人躲闪不及,有些小摊都受到了影响,喧闹声不止。
宋辞微微眯起眼,在马儿即将撞到自己时侧身躲过,右脚轻扫,马儿嘶鸣一声,瞬间重心不稳倒在地上。
马上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到,想要跳马已经来不及,虽说反应也算迅速,但还是差点摔了个狗啃泥,发髻有些微乱。
“是谁那么大的胆子,居然敢惊本小姐的马。”
宋辞见此站了出来,目光淡淡落在她身上,平静的开口:“我。”
那人听后瞬间怒了,但当看到宋辞的脸时愤怒值更是达到了巅峰,可这一次她却似乎有所顾忌,因此并未像上次那样出言嘲讽,只是愤怒的望着她,眼神像是要杀人。
宋辞这才注意到面前的人是谁,嘴角轻轻勾起,“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周姑娘。一别数月未见,周姑娘可好?”
周显玥闻言心中更是来气,袖子下的手更是紧握成拳。
自那日她回去后不久她爹爹便被卷入了克扣军饷和纵容属下欺压百姓的风波里,不仅失去了皇城的兵权,还被扣了三年俸禄至今赋闲在家。
那些扯进案子中的人被查出来后皇上龙颜大怒,直接斩首示众,有些涉案严重的,更是被满门抄斩。
不仅如此,一些拥护他父亲的下属也受了牵连,可笑的是,这件案子还是她兄长周显炀亲自审理的。虽说后来查出周武安并不知情,但还是受了影响。
而她更是被禁足了数月,直到今天才得以出来。她正想着去桃山的佛寺里拜拜,路上却又突然遇上了宋辞。
她突然想到父亲那日的话,心里怒不可遏,若不是因为宋辞,皇上又怎么可能会如此!可是,她怒又如何,终究是不敢再放肆了。于是,在听到宋辞的话后,她嘴里紧紧咬着牙,但面上却挂着笑。
“承蒙县主挂念,好得很。”
宋辞轻呵一声没有说话,转身便欲离开,可是周显玥却突然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宋辞条件反射似的甩开了她的手,皱着眉看着她,冷冷道:“周姑娘还有事?”
周显玥闻言一笑,“我只是有些担心县主。”
宋辞瞥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周姑娘管好自家事就行了,我的事情用不着你来惺惺作态。”
周显玥听到她这样的一番话,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被羞辱的恼怒压过了她的理智,她瞬间忘了父兄的教诲,立刻出言讽刺:“也是,宋姑娘心性之坚岂是我等可以相比的,父母殉国,祖母病逝,就连哥哥也深陷北疆下落不明……”
说着,她突然笑了起来,凑在宋辞耳边小声说道:“听人说,宋小将军带兵去往格木山受了伏击,也殉国了,不知县主可知道?”
宋辞听了她的话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可面上却波澜不惊。
“周姑娘从哪里听的谣言,我哥哥奉了皇命前往禹州赈灾,如今禹州灾情如何还未得知,你竟敢传此诛心之语。”
周显玥闻言笑了起来,一副看好戏似的看着她。
“真的是谣言吗?”她小声问道,眼底闪过一丝嘲讽。宋辞不语,只冷冷望着她。
“是不是谣言我也不知,不若你随我一起去问问皇上如何?”
“……”
周显玥听了这话瞬间怂了,愤怒的看了她一眼,嘲讽道:“你也就这点能耐了!”
说完,冷哼一声牵着一旁的马便离开了。
宋辞看着她消失在人群中的身影,想着她刚才的话低头沉思起来。
当初她因为太过担心兄长的安危,再加上祖母沈氏的身体越来越差,因此当苏若清告知她这个消息时她立刻就信了,后来加上祖母的离世她备受打击,更是没有怀疑过这个消息的真假。
可是……今日听了周显玥的话她突然反应了过来,倘若这个消息是真的,为何过去了那么久皇上却置之不理,并未派遣新的钦差大臣前往禹州接替宋朝的任务。还有……
她神色突然认真了起来。
若事情是真的,为何雪月宗却没有打探到任何消息。雪月宗从来不送虚假信息,所有交到她手里的情报都是经过再三证实、确保无误的。
当初她信了苏若清的话,一是因为当时的心思乱,二是因为想着雪月宗离京太远,因此消息在路上耽搁了。可是如今过了那么久,依旧没有消息传来,可见此事未必为真。
还有……
宋辞的眼神突然变得清明,就算遇到伏击又如何,能有她当时的情况恶劣吗?当年不过七岁的她都能从格木山爬出来,她的哥哥又怎么会轻易丧命呢!
想到这里,她突然笑了起来,也不打算再逛下去了,立刻回了国公府。
回到府里后,她立刻召来影卫,让他回雪月宗转告青姝,不惜一切代价打探北疆之事,尤其是关于宋朝身死的消息。
*
时间一点点过去,转眼间在宋辞的等待中又过了一个月。
十一月初,当宋辞正在院子里练剑时收到了影卫带来的消息,她立刻打开来看,上面只有简单的八个字:雪灾已平,消息为虚。
信上并未说宋朝如何,但是当看到最后四个字时,她突然就安心了,脸上也露出了了真心的笑。
“太好了,太好了……”她紧紧攥着手里的信,小声重复着这句话。
她就知道,她的哥哥如此厉害,怎么可能会这样轻易死掉!
……
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宋辞便开始思索为何会传出这样的消息,待想清楚后,她小心收起了这封信件,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人,神情严肃又认真。
“这封信上的内容都有谁知道?”
“回宗主,只有探子和青姝大人知道。”
“那就好。”
宋辞低着头轻轻摩挲着手中的剑身,“告诉青姝,这件事情我不希望雪月宗内有第三个人知道。”
影卫应了一声,随后施展轻功消失在宋辞的视线中。宋辞眯起眼睛看了一眼影卫消失的方向,垂下头继续摩挲着剑身。
既然北疆敢送来了她兄长假死的消息,那想必定是宋朝默许的,说不定就是他自己命人送的,所以,既然他既然如此就一定有他的目的!而她所能做的,就是替他保密,绝不让这件事情泄露出去!
*
元丰十七年冬,当盛京落下初雪时,当关于宋朝身死的消息传遍京城时,北疆突然传来了宋朝得胜还朝的消息!
皇帝闻言龙心大悦,立刻在朝上宣布,要于城门外亲率百官迎宋朝回京。
谣言不攻自破,盛京城又开始宣扬起了宋朝此次的英勇事迹。
宋辞也曾因为好奇带着面纱去茶馆听书,无非是将门虎子,不逊于先父之言,以及歌颂他骁勇善战,率领五万精兵攻破北胡十二部、从此北境土地尽归大渊之语!
宋辞刚听时还有些兴趣,听的多了只觉得无趣,于是又窝在了府里练剑。
……
皇帝在位时将北境纳入了大渊的版图,乃是开创历史的壮举,于是宫里宫外都是喜气洋洋的,一扫往日阴霾。
由于最后胡王安克善主动归降,为表示天朝圣恩,皇帝并未削去他的王位,另赐封号为北安王。
经此一事,皇帝心中自是万分高兴,赏赐了不少好东西到国公府。一时间,过去萧索落寞、门庭冷落鞍马稀的国公府再次热闹了起来,往日那些疏远国公府的人又开始登门到访。
宋辞厌恶这样的人际关系,经历此事也看清了一些人的真面目,不想与他们虚与委蛇,于是干脆闭门不出,对外只说是自己病了,不宜见客。
十二月底,第一场雪刚停不久,宋朝便带着剩余的人回京复命。
皇帝在南城门外亲率百官相迎,宋辞本欲出城相迎,但想着街上人来人往的,于是便留在府中等候,一大早就招呼着厨房做了不少宋朝平日里喜欢的菜肴。
宋朝刚看到盛京的城门,便注意到等候在城下的皇帝和百官。
皇帝和百官今日穿的都是朝服,应当是刚下了朝便赶过来的。
皇帝一身明黄龙袍站在中间,十分惹眼,宋朝一眼便看到了。但他没有加快速度,反而是与军队速度保持一致。
等到快到城下时,宋朝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后翻身下马,拜见君王。皇帝亲自将他搀扶起来,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叹道:“爱卿此行辛苦了!”
宋朝摇了摇头,目光一一扫过众臣却未见那抹他熟悉的身影,也不见自家妹妹的身影,一时有些失落。
皇帝注意到他的举动,也猜出了他的心思,含笑道:“太子听说你今日回来,特意去御膳房盯着做了你最爱的鱼,想必一会儿晌午便能送去你府上了。”
“小辞她……”
皇帝顿了顿,“大概是等在府中准备为你接风洗尘了。”
宋朝闻言眸光微动,流露出浅浅的笑来,但想着祖母已经逝世,一时间悲从中来。
皇帝大概也明白了他心中所想,于是也没有多言,只是道:“你回来前京中多传你已殉国的消息,如今回来了,便绕着京中走一走吧,也让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看清些!”
说完,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去吧!”
宋朝应了一声,重新骑上了马,带着队伍浩浩荡荡的进了城。
皇帝站在城外,看着他骑在马上的身影,又想到城中的盛况和将要问罪的一些大臣,一时间眼神变得有些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