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强按着地址一路找到了地址所在的地方,是个普通的弄堂;却没寻着要找的人。
这儿早不知换了几任住客了。
房东是个中年妇女,说:“晓得名字不呢?兴许我还记得。”
许文强便说:“名字叫方艳云。”
房东听了,脸上顿时露出恍然之色,道:“你找她呀!”
说:“我记得清楚呢,她在我这里没住多久,不到半年就搬走了。”
许文强神色暗澹,道了声谢,就要走。
房东却说:“我话还没说完呢。”
她笑起来:“你要说找别个,我可能不知道;方小姐可不能不知道。你等等。”
说着进屋,出来便递上一份报纸:“看看是不是她?”
报纸有些旧了,许文强拿着,眼睛便定定的落在了报纸的黑白图片上——许文强看着图片上的女人,眼神恍忽——变化好大呀。
但许文强知道,这就是他要找的人。
虽不似当初学生时候的青涩、稚嫩,但那五官、那眉眼,错不了!
图片旁边,加粗的黑字——‘瀚海公司副总经理方艳云女士’!
许文强深深的吸了口气,这一刻,他心里动摇了——来之前,想着从方艳云这里得到一些帮助;但现在,看到报纸上一副女强人模样的她,却犹豫起来。或是觉得没脸。
有一种巨大的差距。
房东说道:“倒是个好运气呢...你要是认得方女士,那可是个飞黄腾达呐。”
许文强心里更抑。
他期望得到方艳云的帮助,否则不会来找她;但发现方艳云站在云头,便动摇起来。
以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有资格见她吗?
有脸跟她求助吗?
半晌,他问:“阿姨,瀚海公司在哪里?”
房东阿姨笑道:“火车站呢,就那儿。”
许文强怔怔然。
...
冯程程坐了黄包,一路归家;心里不高兴,因着冯敬尧没派人去火车站接她;但心里又很期待,她已经两年没回家了。
想着见了爸爸,得怎样怎样云云。
便这里到了。
下车,兴匆匆;抬起头却一看,大门紧闭,殊无人烟;门口落叶覆地,灰尘、垃圾其间,不见一点人气,与记忆中截然是个两样!
冯程程怔了一下,急奔到大门前,凑着往里看——里头与外头别无二致。
冯程程愣住了。
她大喊:“祥叔!”
“爸爸!”
无人回应,只有冷风。
冯程程心下冰凉,浑身无力的坐在门口,这一瞬,无尽惶恐涌上心头,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这里的——家;也不知道自己往哪儿走——没家了。就拖着箱子,就这么走,吹着冷风,整个世界,除了她自己,再也没有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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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人喊她:“冯小姐?”
冯程程打了个激灵,回过神一看,竟是许文强。
许文强刚从黄包车下来,付了钱,提着箱子走近前,奇道:“冯小姐,你怎么还在这儿?”
冯程程恍然四顾,哦,不知不觉,又走回火车站了。
许文强发现冯程程的神思不属,略带关心道:“冯小姐,你怎么了?”
冯程程这一刻,心里是一片空白的;她有很多很多的疑惑,很多很多的忧虑,很多很多的迷惘,交织在一起,却成了一片空白。
她想哭,却不知道怎么哭;想喊,却浑身无力。
便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许文强略有猜测——这年头风起云涌,寻常的人家且不去说,便军阀、高官,这样级数的,也是今天呼风唤雨,明天就跌落尘埃——这姑娘家里怕是出了什么事了。
许文强摇了摇头:“冯小姐,风吹着冷,你不妨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说:“我还有事,就不打搅了。”
走了。
毕竟只是同车邻座,萍水相逢。他许文强现在自己都顾不到自己,哪儿顾得着别人?
得知方艳云已飞上云端,许文强矛盾了很久;但终于是想通了——都已走到这个地步,坐牢了,刚出狱,有什么面子可言呢?
便才折返火车站,打算去瀚海公司,找方艳云。
这里再度与冯程程相遇,再度别过;许文强并没莽撞的直接找上瀚海,而先寻了个快餐店——是叫这个名字——一些火车站的工人,便这里吃饭的。
许文强叫了一份快餐,一边吃,一边竖起耳朵听这些工人的交谈。
渐渐的,知道了许多。
比如罢工游行,这一条工人们谈论的最多。
然后便是瀚海。
不过只言片语,不够详细;许文强便端了盘子,凑到别桌去,旁敲侧击起来。
于是他终于知道瀚海是个什么了。
公司!
帮会!
非常有钱!
十分厉害!
从这些在火车站做工的工人口中,许文强了解到了瀚海的奇妙存在。是公司,很有钱;却也是帮会,但跟其他的帮会不同,厉害,但不欺压市民;反而在瀚海地盘内,市民过的很好,待遇很高。
他心思转动着,忍不住问:“我听说瀚海的老板是个女的?”
一个老工人闻言笑起来:“你说的是方女士吧?”
许文强点头:“我从北边来,也算是见过市面;可这么厉害的女人,还真是没听说过,女中豪杰么。”
老工人笑道:“方女士自然是个女中的豪杰,不过瀚海的老板可不是方女士。难怪你不知道,从北边刚来?”
许文强点头:“刚下火车呢。”
老工人笑道:“瀚海的这个,”他竖起大拇指:“是景爷!”
他说:“景爷才是真正厉害人物。方女士固然厉害的很,可要是没有景爷,她也没有今天。”
道:“我老头儿火车站几十年,你们有谁比我知道的多?”
他对其他工人道:“今儿有兴致,我就给你们说说。”
“这个小伙子刚刚说方女士,就从她说起;以前火车站这片,可不是瀚海的。那会儿有个李望其、有个莫照文,啧,这两家那是无恶不作呀!”
说:“就说方女士吧。”
他声音放低:“听说这位方女士,那会子是李望其养的金丝雀。景爷拔了李望其、莫照文,占了这片儿,方女士便才跟了景爷;方女士能有今天,是景爷没把她当个金丝雀——谁能看出一个金丝雀的能耐呢?景爷就能。”
他话音一转,神色猥琐道:“话说这方女士生的可真是漂亮,难得以前见过几眼。要我是景爷,非得藏在家里,一个人慢慢看。”
“所以你老爷子不是景爷,您呐,没那能耐。”
工人们起哄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