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博士,你真的要这样做吗?”
柳朦胧地听到谈话声,意识终于从沉睡中苏醒。
她躺在研究所病房的床上,明明四肢健全,想要移动身体,却没有任何知觉传向大脑。
她就好像高位截瘫了一样,明明可以思考,但是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肢体。
“让我好好想想最近都发生了什么?”柳闭上眼睛思考,从她加入天启研究所成为一名战士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前一段时间刚从澳德巴斯执行任务,好像是当场昏迷了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这些没那么重要的回忆就停止在这里吧,柳又听到了那位研究员于菲博士的谈话。
“菲博士,我还是再建议您考虑一下, 即使我们现在已经有了基础的理论,但是现阶段就进行人体实验,会不会太冒险了。”
然后是一个睿智的声音响起:“道理我都懂,但只有实践才是检验理论正确的唯一途径,不去做的话,理论就只能写在纸上。”
渐渐听不到门外的争吵了,柳将注意力拉回病房,淡淡的阳光照了进来,病房内宁静又祥和,是一个休息的好地方。
柳将视线集中在眼角,试图看清那些躲藏在眼角余光的东西,然后,柳就对上了另一个人的目光。
一只眸子是深蓝色的,另一只是深绿色的,有着一头栗色短发的和柳年纪相仿的人坐在病床上,手捧一本书,目不转睛地看着柳。
眼神对视,病房里的另一个女孩开口:“你终于注意到我了,看起来你还没有适应被侵蚀的身体啊。”
柳想开口说话,但身体没有知觉,嘴巴动不了。
病床上的女孩合上书,耐心地说道:“慢慢来,从乱七八糟的体内找到属于你自己的东西,慢慢刺激激活,然后再试试。”
呐,这个女孩说得没错,在仔细感知身体内部后,柳发现自己的体内真的就像她说的一样乱七八糟的。
有好多外来的东西充斥在她的体内,才致使她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
栗色头发的女孩安慰不能动的柳说:“别太难过,在我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恢复到现在这种能动的水平。”
柳充分运用自己所学的知识,小时候家里毕竟是开武馆的,柳对人体的经脉结构有一定的认识。
通过主观意识刺激穴位,激活静脉的节点,柳强忍着剧痛,从床上坐了起来。
刚刚还说着安慰话的女孩看到突然坐起来的柳愣了一下,然后马上恢复正常。
“果然啊,我没有看错人。”女孩郑重地向凭着顽强意志坐起来的柳做自我介绍,“你好,我的代号是刹那,你叫我刹那就好了。”
“我......的名......字......是柳......”柳艰难地开口,担心女孩听错,还专门解释到:“柳树的柳。”
“我会记住你的名字的。”刹那将合上的书放在床头,两个同一病房的病人就这样开始了聊天。
“你记得你是因为什么进来的吗?”刹那捏捏迟钝的手,从床头的水果篮中拿出一个橘子,颤抖的手艰难地剥着橘子。
“天启......侵蚀......大概......”
刹那点头表示她已了解,剥下一瓣橘子放进嘴里,“我和你差不多,不过是因为长时间使用天启能量驱动的作战装甲,才导致的侵蚀。”
这样啊,所以刹那和柳一样,也是个战士啊。
刹那应该和柳一样通过了装甲的测试,但看刹那的情况,她使用装甲的时间应该比柳长了很多。
“使用装甲是一个原因,但是短时间经受过量天启能辐射也是其中的原因。”
刹那让柳张开嘴,她觉得她应该能将手里剥下的一瓣橘子投进去。
柳张开嘴,刹那瞄准,颤抖的手丢出了金黄的橘瓣。
柳合上嘴,橘子很好吃,酸酸甜甜的感觉刺激味蕾,消失的味觉渐渐回来了。
“谢......谢谢......”柳向刹那道谢。
“不用谢,都是一起工作的伙伴。”刹那言说的伙伴,让柳很是感动。
是啊,这里有很多称得上是同伴的东西,柳好像对这个地方产生依赖了呢。
病房的门推开来,一个栗色头发的小女孩抱着一个果篮走了进来:“姐姐,我来看你了。”
刹那笑着面对自己的妹妹,将因侵蚀造成的迟钝很好地隐藏起来:“时秒啊,你怎么又来了呀,昨天不是已经来过了吗。”
“因为时秒要照顾姐姐啊。”
小小一个时秒很认真地将果篮放在刹那的床头,很认真地说:“以前都是姐姐在照顾时秒,现在轮到时秒好好照顾姐姐了。”
“好啦,姐姐没事的。”刹那伸手摸摸妹妹的脑袋,让她乖一点,“姐姐这里还有别的病人在休息,你别吵到人家了。”
刹那时秒两姐妹相互道别后,时秒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在时秒离开的时候,柳注意到,从时秒衣服领子口那里,蔓延出来的侵蚀裂纹。
沉默,刹那又从果篮中拿出一个橘子,迟钝艰难地剥了起来。
“你妹妹......是你加入研究所的原因吗?”柳现在终于能稍微利索地说话了。
“嗯”刹那点头,从剥好的橘子上掰下一瓣,“以前确实是求研究所只好我妹妹的侵蚀,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我们已经成为这里的家人了。”
“嘀嘀——”刹那床头的闹钟响了,备忘条跳了出来。
刹那迈着迟钝的步子起身,关掉闹钟对柳说:“时间到了,我要去做康复训练了,和你聊天感觉挺不错的。”
刹那缓慢地挪步,柳坐正转向刹那说道:“刹那......姐,可不可以,在你回来之后,跟我讲讲你的故事。”
“我也想成为这里的家人。”
柳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刹那,刹那则是回以一个温暖的微笑:“虽然这么说感觉很奇怪,但是,你已经是这里的一家人了。”
刹那出门做康复训练去了,留下柳坐在床上。
这间病房第二次有人进来,是菲博士与薇薇博士,薇薇向柳打招呼并询问感觉怎么样。
柳说不是特别好,身体的感觉变得非常微弱,难以操控这具躯体。
“现在有一个方法,可以治疗你身上的症状。”菲想开门见山,却被薇薇捂嘴。
“你这个家伙是真的没有半点人情味啊。”
薇薇捂嘴菲,现在柳的状态,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做出理性决定的状态。
“我没事的,薇薇博士,你还是让菲直接说吧。”柳想知道,菲博士的那个需要理性作出判断的方法是什么。
“我想利用之前带回来的,‘永冻之树’的核心治疗你被侵蚀的身体。”菲说道。
经过菲的研究,她找到了一种能够从侵蚀状态恢复过来的方法,那就是“变成”天启生物。
这样对人体造成侵蚀的天启能量,就会变成修复身体机能的力量。
但是将人类转变成天启生物,这种事情在天启能量富集的地方经常发生,发生转变的人无不变成凶残的怪物。
将人类换变成有理智的天启生物,放之前薇薇会骂菲太异想天开了,但现在,在研究过神秘魔法后,薇薇也证明了这一条件的可行性。
“博士,我不太理解,能解释一下吗?”柳有些茫然地看着犹豫的薇薇与等待柳作出选择的菲。
菲扭头看向薇薇,薇薇认栽般地说道:“好吧,是我发现的规律,就由我来解释吧。”
薇薇制造的天启作战装甲,会持续激发天启能量,让着装者获得强大的能力,但有一个前提。
那就是着装者必须要对天启能量有一定的抗性,柳、哲,还有与柳同一个病房的刹那,都拥有这样的特质。
但在给柳与哲设计装甲的时候,薇薇那边制造的第一套装甲出了问题。
刹那出现了侵蚀的病症,原因是长时间使用装甲激发天启能量。
这也是薇薇后来在柳与哲的装甲上设计“高温锁”的原因,保护两个人单次承受的天启能量不会越过两个人的基础抗性。
柳在昏迷前的爆发行为致使天启能量侵蚀,这才是柳的侵蚀发生比刹那早得多的原因。
哲在之前的任务中带回来一个名叫“莫德尔”的少年,那个少年身上携带着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区别于天启能量的力量,也就是“神秘魔法”。
“神秘魔法”是一种可以人为控制的力量,菲认为,只要将被侵蚀的个体转化成类似“莫德尔”那种的能保有自我意识的天启生物,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柳答应的很干脆,几乎没有犹豫,薇薇听到柳这么干脆愣住了。
菲还是那么的冷静,联系叶一要准备手术了。
在薇薇与菲离开之后,柳等到了今天的第三位访客。
“我记得她好像是,明星来着。”柳不追星,是完全不了解的那种。
安娜向柳表达了对救命之恩的感谢,柳这才想起来,好像确实是自己救了人家:“不用谢,那个时候无论是谁,都会选择那样做的。”
柳选择了一个比较侠义的回答。
“你救了我的命,这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事实。”安娜说道。
“不说这个了,我们是从澳德巴斯回来的吧,那里现在怎么样了。”柳试图转移话题,“那个降临的‘天启预兆’,是个什么东西。”
说到这里,安娜沉默了。
直到现在,她的良心仍在受到谴责。
安娜取消演唱会的公告与超大手笔的撤离行为在网络上掀起轩然大波,和安娜有关的词条“火”了。
于是“天启预兆”降临在安娜三辆游轮停靠的港口。
等背着柳的哲与安娜赶到港口的时候,那里早已变成一片火海,三艘游轮缓缓沉没,海洋在燃烧。
新生的“炎雀”在空中盘旋,一切的罪魁祸首欣赏自己创造的图景,将一片大陆焚尽之后,在那里定居了下来。
整片大陆都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生命绝迹,仅剩凶恶的火魔生物在灰烬的大陆上游荡。
陷入深深自我谴责的安娜,认为都是她的错。
如果不是她叫来三艘游轮撤离无辜的游客,或许“炎雀”就不会在港口降临了。
柳连忙安慰道:“不是这样的,您没有做错,不要将一切个过错揽在自己身上,这是天灾,不是您所造成的人祸。”
即使安娜没有叫来游轮撤离,听从他们意见取消演唱会的安娜仍然会在网络上掀起风浪。
“炎上”不可避免,炎雀的降临机制注定了不管安娜怎么选择,都会朝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安娜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无力,即使成为了万众瞩目的大明星,却连一个人都拯救不了,甚至连救自己的救命恩人这件事她都无能为力。
“我真的什么都做不到啊,我太弱小了啊。”
安娜双手掩面,低头颤抖,柳察觉到了一股她熟悉的感觉。
深深的无力,悲哀,以及绝望。
柳试着安慰安娜,她想起了那个曾给予了她勇气的人。
酝酿之下,柳开口说道:“我曾经,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我曾经失去了一切,失去了所有能证明我活过的东西。”
“但是我最终还是站了起来,因为有人跟我说过,活着就是活着,不需要任何证明。”
柳看着安娜的朦胧泪眼说道:“所以,请不要说‘什么都办不到’、‘我太弱小了’这种悲伤的话了,正因为我们做不到,才会努力挣扎。”
“这才是我们成为‘我们’的理由啊。”
......
几天后,安娜护着柳来到手术室外,目送着研究员将病床上的柳推进手术室,门上的“手术中”的红灯亮起。
被一推进另外一间手术室的,是一位栗色头发的人,一个同样是栗色头发的小妹妹孤零零地等在门外。
安娜能感觉到,她们两个人,正在体验“同一种心情”。
两个人并排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时秒小妹妹害怕地小声啜泣。
她害怕自己的姐姐再也出不来了,她害怕她要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体会到“同一种心情”的安娜,不纠结于自己什么都做不到,而是在思考自己能做到什么。
将小孩揽在怀里,低声轻唱。
歌声往往拥有神奇的力量,这是安娜一直擅长的事情,也是她现在,能做到的事。
手术灯熄灭,同时熄灭的,还有这本书所讲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