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空气比起山下,凉意更重。
今天又是一个阴沉沉的日子,天空被乌云笼罩着,细密的雨丝不断地飘落下来,打湿了地面,使得山路变得泥泞不堪。山道上几乎看不到人影,只有偶尔有几只飞鸟掠过头顶,发出清脆的叫声。
苏一一撑着一把素伞,慢慢跨入了兴福寺的正殿。
微垂着眼满脸慈祥的佛像安静矗立在大殿正中,他身披袈裟,手执法器,仿佛在默默守护着这片宁静的空间。佛像的面容庄重而安详,嘴角微微上扬,透露出一种慈悲与宽容的气息。他的眼神温和而深邃,似乎能够洞悉世间万物。大殿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道,苏一一却没有跪拜,只是静静的看着佛像,神色淡淡。
“阿弥陀佛,施主,好久不见。”背后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苏一一转身看向来人,一个穿着僧袍的年轻和尚正双手合十,朝她微微俯下了身。
苏一一的表情未变,却有未曾在人前表露过的上位者气息从她身上淡淡散开,她双手背在身后,看着眼前浅笑的男人,开口说道,“佛子,这是你的第几世呢?”
被她称为佛子的和尚依旧笑着,语气柔柔,“小僧不过是大千世界中最为微不足道的一粟,哪里值得神女放在心上。小僧只是遵循天意,在此等候凰女殿下的到来罢了,等待的时间长短又有何所谓呢?凰女殿下终究是来了。”
苏一一没有再说话,只是抬步先行离开了正殿。
佛像依旧是那副慈祥的表情,但不知为何,总让人觉得此刻他的眼神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悲悯之情。
两人行至后院处,佛子推开眼前的斑驳木门,随后半侧身朝着苏一一轻轻说道,“凰女殿下,请。”
苏一一跨入院中,巨大的梧桐树与记忆中并无两样,佛子将她引到树下的石桌边坐下,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此方天地却丝毫未受影响,除了微冷的潮湿空气与他处无二般外,没有一滴雨水能够滴落到两人身上。
佛子为苏一一斟了一杯茶,“凰女殿下,您真的已经决定好了吗?”
苏一一摩挲着茶杯,眼眸微垂,“嗯。”
佛子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他明知他不应该,但还是忍不住开口对苏一一说道,“殿下如今已贵为神女,何必再执着于过去。人间漫浪,平生事,南北西东,当是且停且忘且随风。您又何必,还要去赌那个不知如何的结果呢?”
苏一一的神色依旧是那副无波无澜的模样,她看着杯中微微荡漾的清澈茶水,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回答道,“我本觉得,能与他相识,已是上上签。但,别离后,我才发现,也许穷尽一生,我都无法忘怀。就算成为神明,又如何呢?可能我往后,没有他,亦能过的平安喜乐,但我永远,都不会再拥有他在我身边时的快乐与安宁了。既然我知道,还有挽回的方法,那叫我,如何甘心?”
佛子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兰因絮果,现业谁深。先不论万千业孽凝于一身之苦您是否能够承受,就算您成功了,世间也再无人会记得您,您珍重的人们,包括您深爱之人,都不会再拥有与您相处的记忆,就算这样,您也还是,要坚持您的选择吗?”
苏一一眼眸中闪过一丝暗光,她抬起头,直直看向对面的佛子,“我知道,我无悔。”
一阵寒风吹过,梧桐树叶瑟瑟作响。
树上的水滴终于落到了她的身上,打湿了她的黑发。
佛子闭上眼睛,口中诵起经书。
一道雷声闷响,电光一闪。
梧桐树下再无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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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儿……羽儿!”夙鸣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一双纤纤玉手从背后缓缓将他环住,一个带着些许迷糊的女声慵懒说道,“怎么啦?做噩梦了吗?”
夙鸣压抑住自己狂跳的心脏,反身拥住睡眼惺忪的凰羽,他温柔的看着怀中美丽的女子,轻声哄道,“嗯,做了个有些奇怪的梦。”
凰羽往她怀中埋了埋脑袋,闭着眼睛笑着问道,“是什么梦呀?让堂堂妖帝这般害怕?”
夙鸣轻轻撩开她脸颊上的碎发,跟着扯出一个笑来,“梦见羽儿偷偷溜出去玩,没有带我。”
凰羽闻言笑出了声,她睁开漂亮的眼睛,眸光盈盈的看着夙鸣,“相公可是还在取笑我幼时的事?”
夙鸣哈哈大笑,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窗外,天际已然泛白,正是旭日东升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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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师殿中,司命懒洋洋地躺在蒲垫上,一只手随意地枕在脑袋下,显得十分悠闲自在。他微微眯起眼睛,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他打了个哈欠,看向桌后的药师,忍不住‘啧’了一声,“仙君啊,你都看了一下午丹方了,不无聊吗?”
药师头也没抬,手中继续翻动着丹方,“倒是司命仙君你,为何每日都这般闲散?你今日殿中事务已经全部处理完了吗?”
司命猛地坐起身来,瞪着药师,“你看你,你看你,我们是仙人,不是牛马,哪里日日都要处理公事,也该歇息歇息不是?”
药师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说道,“听说天帝陛下与天后娘娘正在筹备祭木大典,时隔千年才能再得那位神谕,仙界众人皆是翘首以盼,仙君最近应当忙于大典准备事宜,怎的还有闲心往我这处跑?”
司命不屑的笑了一声,随后又慢慢躺倒,“此次祭木,陛下欲向神君求得后嗣,故大典事宜皆为天后娘娘亲手筹备,哪里轮的到我一个小小文官插手。”
药师低下头继续翻看着丹方,很是敷衍的‘嗯’了两声。
“可是!”司命又猛地坐起身来,瞪圆了眼睛看着药师,满脸严肃的说道,“可是,我觉得我的官途远不止于此。你知道的吧仙君,我的预感一直很准,我总觉得,我以后会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唉你说为啥,为啥我就不能演算自己的未来呢。”
药师没有抬头,嘴里发出一声非常没有灵魂的惊叹,“哇。”
司命翻了个白眼,又一次躺倒,他翘起二郎腿,似是喃喃自语般说道,“未须相料理,大器晚成多。司命啊司命,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