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鸣被仙侍带到梧桐苑,他知今日断是不能见到浮乾了,虽不知他是真的累了还是只是不愿见他的托辞,但天色确实已晚,他也只能暂时作罢,待明日再寻找机会与浮乾会面。
夙鸣并没有马上休息,而是坐在梧桐树下的石凳上,眉头紧锁,陷入了一片沉思。
自那日夙璃与他说明要和凌晟神君一同前往东海搜寻云贵妃的下落后,至今未曾有消息。随后便传出了天帝之位更迭,龙族全族被封囚于东海的骇人之事。
观今日登基大典,确确实实未曾看见任何龙族之人,甚至连天帝天后的身影亦未出现。夙鸣很难不把此变故和凌晟夙璃联系起来。
他心中明白,能以一己之力镇压整个龙族的人,除了凌晟神君之外,再无他人。他只是不知龙族究竟犯了何等大错,竟惹得一向行事云淡风轻的凌晟神君如此动怒。
正是因为如此,夙鸣才更加忧心。不知阿璃究竟是遭遇了何事,亦不知她此刻是否安好。他只能耐心等待明天的到来,希望能有机会与浮乾见面,从他口中得知关于阿璃的消息。
夙鸣坐在梧桐树下,陷入了满满的忧虑中。突然,他的身躯猛地一震,夙鸣猛然抬头望向天帝寝殿的方向。
他感觉到了一股气息,一股……熟悉,且令人作呕的气息。
夙鸣忽地站起身来,直直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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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在浮乾所在宫殿门口的天兵浅浅打了哈欠,他看向另一侧的同僚,轻声开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被问到的天兵看了看天,回答道,“快至寅时了。”
提问的天兵轻叹口气,闭着眼睛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总算快轮岗了,这几天为了准备大典,我可是好几日没睡满过三个时辰了。今日过后,应当就能轻松一些。”
话音刚落,四周一片死寂,连微风中树叶的沙沙声都似乎被瞬间抽离,只留下令人窒息的安静。他感到一丝不对劲,疑惑地睁开眼,却看见了一个此生难忘的恐怖场景。
他的目光锁定在一个穿着黑色兜袍的消瘦女人身上,她如同一只黑色的幽灵,静默而突兀地呈现在他同伴的面前。女人的动作随意却可怖,她以一手径直穿透同伴的胸口,竟是从背后凌厉地穿出。掌心之中,赫然握着他同伴仍在剧烈搏动的心脏,那鲜血沿着她的手腕不断滑落,滴滴答答的声音在死一般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且清晰。
那个被摘取心脏的天兵双目圆瞪的看着眼前的人,口中不断溢出鲜血,声音断断续续,似乎充满了惊愕和恐惧,“娘……娘……”他尚未喊完,脑袋便往旁一歪,再没了生息。
目睹此景的天兵瞬间被骇的浑身僵硬,他回过神来,猛地举起手中沉甸甸的长枪,颤抖着正要开口呵斥询问来人,却还未等他发出声音,就发现自己的视线突然飘到了空中。随着视线的升高,他看清了女人的容貌,可已是连惊呼声都发不出来了。他的视线天旋地转,最后定格在一具缓缓跪下,却已没了头颅的身躯上。
夙鸣赶到时,殿门口空无一人,他却敏锐的闻到了一丝新鲜的血腥味。
夙鸣没有多犹豫,直直掠过高墙进入院中。
院中异常静谧,这份宁静显得尤为深沉且诡异,竟连一丝微风也未曾掠过。他看向浮乾寝室的方向,微微皱起了眉。那里有一个强大的结界,设置此结界的人,修为恐怕不在他之下。
夙鸣隐藏起自己的声息,悄声靠近那处结界,然而,就在他即将触及那层无形的屏障时,一股夹杂着黑气的疾风骤然向他袭来。
夙鸣眼疾手快,急忙一个侧翻,堪堪避开了那股劲风的锋芒,但他的脸颊上仍是被划出一道淡淡的血痕。
他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果然,他在梧桐苑并没有感觉错,这里确确实实这里确实存在着那个令人深恶痛绝的气息,魔神厄尤。
凝成实质的红色妖气缓缓遍布夙鸣的周身,他的身后甚至隐隐出现了一道凤凰虚影。
夙鸣猛地一掌拍向结界,一只庞大的火凤携着炽热的妖气,在愈发浓厚的黑气中疾驰而过,朝着寝室方向快速掠去。却在虚空中骤然炸裂开来,激荡的余波将周围的树木都拦腰斩断了去。
可这般大的动静,竟似是没一人察觉,无人前来查看。
夙鸣原本就紧锁的眉头此刻更是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此间不但设有如此强大的结界,似乎还被下了屏蔽外界的禁咒,在仙界敢使如此大的手笔,这魔神所求,恐怕不简单。
他虽不知厄尤所求为何,但夙鸣知道,断断不能让他得逞了去。
思及此,夙鸣再一次凝出火凤,不断朝结界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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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浮乾正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唇边溢出一道血线。
屋内桌椅东倒西歪,陈设凌乱不堪,瓷器更是碎成一地的残渣,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争。而原本放在书桌上的精致木盒,此刻却孤零零地摔开在地,里面已然空空如也。
浮乾略为艰难的抬头,眸色沉沉的看向站在身前正俯视着他的黑袍女人,语气冰冷的开口询问,“为何?”
女人摘下兜帽露出真容来,竟是浮乾的亲母,天后娘娘。
她的眼中浮上痛色,还夹杂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略带愧疚的轻声开口说道,“吾儿,母后为了你能够来到这世间,为了能够让你君临天下,付出几何,你应当最为清楚。我忍受了几千年,最终却落得这般下场,母后不甘,亦不愿将来的万千年岁都活在流亡里。我生你,养你,如今,该是你报答母后的时候了。”
她缓缓抬起手,取出一枚流转着黑色气韵的珠子,看着浮乾,似是有些不舍的说道,“此物中封存着魔神大人半数神魂,你无需担忧,大人只是暂借你的躯壳一用。待他突破魔界结界,重获肉身,自会将躯壳归还于你。届时,在大人开创的新天地中,你仍可为六界之主,享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无上尊容。”
倒在地上的浮乾闻言,眼中缓缓浮上赤红之色。他看着这个所谓的亲母,突然大笑出声,那笑声仿佛在嘲讽着世间的一切。他笑了很久很久才停下来,眼角甚至都被逼出了泪光。他抬头看向带着已然冷下脸色的天后,嘴角挂着一抹讥讽的笑容,仿佛在嘲笑天后的虚伪,“想当年龙族,虽说只是神族之仆,但好歹也算创世之功臣。您向来将龙族尊严看得极重,而今却自甘堕落,去做那低贱如鼠辈之奴隶,凭一己之力将龙族之名钉于耻辱柱上,所谓天后,当真是可笑至极。”
“放肆!”天后脸色猛地沉了下来,她看着浮乾冷漠说道,“我乃你之生母,你的所有皆源于我。目光狭隘之徒,待大人构建新世界,彼时,谁还敢妄言魔族,他便是天道,他言谁为神,谁即为神!”
话音刚落,屋内两人便感受到地面传来了一阵细微震动。天后猛地转身朝着门外凝神感受了一番,这才冷笑一声,“又是妖界这些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惯是爱管闲事的。”
说完她重新看向浮乾,再没有初初的假意怜惜之情,只是取出那珠子缓步走向他,冷冷说道,“我以护心鳞铸就结界,纵是妖帝,一时半会儿也难以破开。今日,你不管情愿与否,都必须助我铸就龙族辉煌!待我坐上那高位,你定会感念母后今日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