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陈氏手里拎着个竹篮子，伸长着脖子往院子里看，笑容参杂着几分尴尬。
“前段时间因为小林的事情，给你们家添了不少麻烦，可巧我们家老头子病了，一直没空上门来道歉，这不，今天正好去后山那块儿菜地里摘了些菜，就想着送过来……”
她晃了晃篮子，里头装着几把脆嫩的青菜。
“我家菜园子新摘的，给你们尝尝，全当是赔罪了。”
说着，将篮子递给张荷。
不知为何，许珠珠总觉得这一刻，张陈氏有点黄鼠狼给鸡拜年那意思了。
自从张小林被抓了后，张陈氏明面上不说，心里倒是埋怨着，三天两头的关起门，对着儿媳妇指桑骂槐，说了不少难听的话。
许家住得远，张荷虽然没有亲耳听到她骂了什么难听的话，但也听胡三娘偶然说起过一些。
起初，她觉得张陈氏也挺可怜的，听后也就笑笑罢了，并没有说什么。
胡三娘倒是不开心了，说她真能容人。
直到不久前，张荷亲耳听到张陈氏对张王氏的咒骂，若说她对张陈氏还有什么怜悯，现在也早归于平淡了。
她本不太想理会，但又转念一想，大家同住一个村子里，后半辈子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也不必闹得太僵，难免膈应自己，因而还是笑着招呼：“婶子说什么呢！这事儿早就过去了。”
说着，又叹了口气，有些自责：“哎…，也是我们夫妻俩年轻不懂事，这事儿合该两家私下里解决才是，可我年轻气盛，家里又没有长辈教，做事才急躁了些，还请婶子别怪罪才是。”
好话谁都会说，张陈氏明显心里对那件事情耿耿于怀，听张荷说起，脸上和蔼可亲的笑容顷刻间僵在脸上。
她呆愣了片刻，好久才缓过来，眼珠子转了转，将嘴边的褶皱往下弯扯。
苦笑着说：“怎么会呢？都过去了，也是他自作自受，自作孽……”
张荷抿了抿嘴唇，没有太多安慰的话想说，瞧出张陈氏眼里藏着几分不快，她脸上的笑容也肉眼可见地淡了下去。
话说得漂亮，张荷的手却还是紧紧把着院门，也没有说让张陈氏进来的话，转移了话题。
“都过去了，”张荷皮笑肉不笑：“婶子也太客气了，这菜您拿回家去自己吃吧！昨日李二嫂刚送了一堆菜过来，还剩半篓呢！”
张陈氏听罢，神情有些奇怪。
并不关心张荷的回答，她嘴里答应着，耳朵却没在听，眼睛甚至直接越过张荷，滴溜溜地在院子里扫视。
最后，目光落在院中坐着的了父子三人身上，没头没尾地来了句。
“咦，许娘子，不是听说你们家来了位陌生的姑娘吗？怎么没见到人，是在屋子里吗？”
这话问得奇怪，张荷紧紧盯着张陈氏，不知道她有什么目的。
“婶子问这个做什么？”
他们家救了梅香云的事，村里知道的人不多，除了李全福夫妇，鲜少有人特意上门来打听这件事的，张陈氏去哪里知道了这件事也无妨，怎么偏偏突然找到这里来，还问起这件事情？
张陈氏被张荷盯着有些不自在，耷拉着的眼皮下，混浊的眼神四处飘忽，说话也吞吞吐吐。
“……没…没什么，就问问。”
张荷环抱着双手，斜了一眼张陈氏，心中虽然奇怪，面上却不动声色。
“婶子别问了。”
她悄悄打量着张陈氏的神情，故作不满抱怨：“那也是个忘恩负义的人，还救了她的命呢，结果三更半夜就不辞而别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什么！走了？”
话音刚落，一直轻声低语的张陈氏，好像没有听到满意答复的她，声音忽然尖锐起来。
惹得许家人纷纷侧目。
见张荷一家人都满眼奇怪地盯着她，张陈氏老脸一红，憋了半天，才也跟着张荷的话开口，很是忿忿不平。
“对…对啊！真是的，也是个不知感恩的，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也不知道打声招呼。”
许珠珠正捧着碗喝粥，闻言抬头，笑嘻嘻道：“梅姐姐许是家里有急事，连夜赶回去了。”
“是吗？”
张陈氏“哦”了一声，心不在焉。
许文杰夹了一筷子青菜，瞥了一眼院外的张陈氏，看着她握着篮子的手，正抖得厉害，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估摸着是吧，她家也是北边的，现在也不安稳，八成是逃难来的呢！”
张荷见张陈氏迟迟不说话，只好开口，有些不耐烦，“婶子还有别的事嘛？”
张陈氏不以为意，她重复着喃喃念叨着“北边”、“北边”。
如此，没有打听到什么消息的她，又闲扯了几句，这才说要告辞。
临走前，她忽然回头，莫名其妙地对张荷笑道：“许娘子，最近天气暖和，该多带着孩子们来村里玩才是，我那两个孙子也接过来了，正好有个伴儿。”
张荷神情冷了下去，还是笑着颔首，“婶子说得也是，我得空就带去。”
张陈氏这才满意离去，手里的菜篮子里的菜都没再提过。
待张陈氏走远，张荷立刻关上院门，脸色凝重：“她今日怎么怪里怪气的？还特意提梅姑娘……”
许文杰拉着张荷坐下，将碗递了过去，沉吟片刻，低声道：“她可能知道些什么。”
许珠珠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梅姐姐突然离开，张婆婆又无缘无故的来咱们家，娘亲，张婆婆来干嘛？”
张荷笑着摇头，端起碗刚喝了一口粥，院门又被敲响了。
“真是没完没了了！”
她深吸一口气，刚要走去开门，被许文杰摁下坐着。
“我来。”
不想一开门，却发现门外竟是张小林的妻子王氏。
张家婆媳俩先后到访，张陈氏也就算了，但张王氏与许家并无交集，甚至都没有面对面打过招呼。
如此反常，许文杰也不由面露疑色。
此刻，张王氏反而神色紧张，左右望了望，才压低声音，直接越过了许文杰，看向院子里的张荷。
“许娘子，能借一步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