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说是好事,但不算是太坏的事吧!”
话是这么说,但胡大心里也认同许文杰的话。
小镇的衙门并不需要设账房先生,主簿大人来查的案子,与账目并不关系,却不知发现了什么,突然没头没尾地要查衙门的账来。
镇上在衙门挂名的读书人屈指可数,偏偏主簿大人让胡大推荐一个认识的读书人。
他觉得这事不知深浅,考虑到许文杰对自己妹妹和妹夫的恩情,胡大私心里并不想让卷入其中,尤其是许文杰还与主簿大人要查的案子有些许牵连。
也就是,年前那位去世的书生……
回青山镇之前,县令大人把主簿大人叫去了一趟,不知说些什么,他只知道主簿大人来时虽没露出什么消息,却满脸严肃的说要严查。
胡大当时就觉得蹊跷。
然而,就在此时,这几日一直不敢蹦跶,甚至告假的陈捕快突然冒了出来,大声提议:“大人何不用那位逃难来的北方秀才老爷?本事可不小呢!”
主簿大人本就惜才,听了这话,顿时来了兴趣,追问详情。
陈捕快眉眼一挑,斜眼看向胡大,嘴角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大人何不问胡捕快?胡捕快跟那位许秀才可是至交啊!”
胡大冷眼旁观,知道陈捕快此举不怀好意。
只恭敬回答,推脱说许文杰只是妹夫的朋友。
主簿大人不以为意,只当胡大是谦虚,便借着打听许文杰的事情。
“胡大为人不错,想必妹夫的朋友也可信,既然能考中秀才,自然是有些本事,胡大就不要推脱了,何必让明珠蒙尘?应当引荐才是。”
胡大自然不能诋毁许文杰,便如实说了一些他知道的事情。
但关于许文杰一家发现那具尸体的事,他觉得不妥,怕主簿大人产生芥蒂,便没有提及。
不料陈捕快似乎猜到了他的用意,故作亲切地搭上胡大的肩膀,大声说道:“胡捕快,当初不也是许秀才心思细腻,才能第一个发现那具尸体的嘛?那位许秀才肯定能帮着查好账的。”
话里话外,暗示许文杰与那具尸体脱不开关系,实在是居心叵测。
偏偏他长相猥琐,身材矮胖,手也搭不上胡大的肩膀,一时滑稽可笑,一张臭嘴直凑到胡大鼻子前。
胡大一脸嫌弃,没法,碍于主簿大人在场,只得屏住呼吸。
偏他成心恶心人,跟个狗皮膏药似的黏住了胡捕快,惹人厌烦,胡大眉头直皱。
“噢?还有这回事?”
主簿大人负手而立,没有注意两人的表情,原本还在犹豫,听了这件事,竟然当即拍板决定让许文杰来查账。
胡大趁机一把推开陈捕快,后者见目的达到,并不介意,反而洋洋得意的添了把火,轻飘飘说:
“大人不信,可以问胡捕快啊,当时人就是他去抬的。”
胡大怒瞪陈捕快一眼。
本想推脱,但主簿大人忽然回首了。
静静地笑着,看了他一眼:“胡大这些日子四处奔波,回来一趟都没时间好好与家人团聚,这几日就回家歇会儿吧,正好去探望探望你妹妹、妹夫……”
笑容依旧,但眼底却带着几分不满,胡大察觉到了,只好闭口不言。
而陈捕快嘴角那不怀好意的笑容,深深印在了胡大的眼中。
……
“原本的公事早就说完了,也是因为这件事,才耽误了回来的时辰。”
胡大叹了口气,解释道。
说完,他又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水,一饮而尽,心情难免有些低落。
此时,胡大嫂搭在腿上的手默默牵住了胡大那宽大而满是老茧的手,以示安慰。
胡大察觉到桌下那柔细的手指,眼眸微动,看向自家娘子时,见她正温柔地看着自己,眉眼含笑。
“这正好,我在镇外的菜地不知道被谁家养的鸡啄了,你这些日子就帮我把篱笆做出来吧!”
胡大嫂高兴地说道,似乎全然不介意胡大在衙门经历了什么,也不在意他做了什么。
胡大见状,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将娘子的手握得更紧了。
李全福夫妻俩紧挨着胡大夫妻坐着,但他们沉浸在胡大的话中,没有注意到胡大夫妻的举动,反倒是坐在对面的许文杰目睹了一切。
他不多嘴,微微一笑,心中感叹胡大夫妻感情真好。
胡三娘听了大哥的解释,知道他不是被叫去商量去怀庆府的事,反而被主簿大人赶回家,顿时放了心。
大伙儿听到主簿大人对胡大不满,都为胡大感到担忧,而胡三娘却觉得浑身轻松,看着嫂子做的一大桌子菜,胃口大开。
李全福神经大条,虽然察觉到了胡大的情绪,但更多的是惊喜:“这么说,许兄弟岂不是要去衙门里做事了?”
他合掌大笑:“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李全福不知其中的弯弯绕绕,只觉得这对许文杰来说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真心为他高兴。
毕竟当初他想让胡大举荐许文杰去书塾做教书先生的事没有办成,回想起来,他还是觉得可惜,也带些惭愧。
许文杰嘴角带着谦逊的笑,心中却不以为然:“未必是好事。”
李全福不解:“许兄弟,这话怎么说?能在衙门里做事,那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会啊!你怎么反倒觉得不是好事?”
许文杰轻轻摇头,目光中带着深思:“全福兄,衙门里的差事看似风光,实则不然。你看胡捕快如今风光得意,可知他背后的辛苦?”
“……就拿这次胡捕快跟着主簿大人去怀庆府的事来说,连我们这些在家的人都提心吊胆,何况是胡捕快亲自上阵的凶险?突然要查账,恐怕不是一时兴起,这账目若是清清白白,倒也罢了,若是有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查账的人难免会卷入是非之中。我不过是个外来的秀才,无根无基,恍若被人当枪使,只怕日后难以脱身。”
胡大也点头附和:“许兄弟说得有理,官场上的水太深,咱们这些平头百姓,还是少掺和为妙。主簿大人如今虽然看重我,但那也是念着我于他的救命之恩,保不齐什么时候我做错了什么,只怕到时候就没那么容易了……”
李全福闻言,觉得二人说得也有道理。
但他挠了挠头,还是有些懊恼:“可这机会难得啊!许兄弟读了这么多书,总不能一直做些小买卖吧?再说了,若是能在衙门里站稳脚跟,日后说不定还能谋个一官半职,光宗耀祖呢!”
许文杰笑了笑,语气温和却坚定:“全福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人各有志,我虽读书,但也只是想走科举的路,如今科举已停,我刚到这里,人生地不熟,妻弱儿幼,只做了些小买卖,日子过得都不算安稳,若是贸然卷入衙门的事,只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实在后怕……”
胡大与许文杰相处的时间不多,只是偶尔交谈一两次,并未深交,但总是听妹妹和妹夫提起他,也感了兴趣。
如今听了许文杰这番话,他总算明白了妹妹和妹夫为什么对这位许先生如此推崇。
又有多少人能视眼前的名利于浮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