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大夫没有做梦,我的确是要生了,褚御医说胎相很稳,只要不出意外,是可以平安降生的。”竹心躺在床上,一边喝着参汤一边回他的话。
没有办法,卢三只能回头,走到床前坐下,上下打量着竹心:“这就是你不愿意见摄政王的原因?到底是谁有这个熊心豹子胆,敢——”
竹心打断他:“这个孩子是梁沐祈的。”
卢三愣住:“那你躲着他干嘛?”
“因为我想要的,要从他手里抢。”竹心沉沉回道。
生产很顺利,三个时辰过后,母女平安。
离开前,卢三想不明白:“你既然在宫里住了这么久?又是褚御医看的,为什么临近接生叫我来?”
竹心望着枕边的小女儿,满脸都是慈爱:“因为梁沐祈发现了端倪,已经猜到我怀孕,不止褚御医被他绑走,谷御医和他徒弟也被绑走,我只能找上你了。”
原本想要走的卢三立刻选择留下:“你这刚生产完,还要坐月子,身边总要个人照料,我还是留下来吧。”
“卢大夫还真是识时务呢。”竹心没有戳穿他,只道,“上了我这条贼船,以后可没有后悔的机会。”
卢三面无表情的回道:“从我进宫的那一刻起,我就是你船上的人了,我还年轻,遭受不住摄政王的酷刑。”
定国公府,梁沐祈从书房出来,看见母亲在等他。
谢氏见他出来,连忙迎上去:“褚御医可愿意说了?竹心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就算不是你的,我也认了,只要她回来,她就是你的妻子,你三弟为了菊心,能挨一百板子,你也能啊!而且你三弟还是去了衙门五次才挨完,流放一年只当是辞官一年。
你和他不同,你是摄政王,趁着现在没人置喙,赶紧把竹心扶正,要是你担心戚辛找你麻烦,你大不了也去挨板子,你又不是你三弟,一次就行,至于流放一年,你刚好可以带着竹心去趟房州,只当休假了。”
梁沐祈眉头紧皱:“娘,你让好好想想,扶不扶正,这个我要好好考虑下。”
谢氏拦住他的去路:“祈儿,你还考虑什么呀!我现在的孙子孙女全是她生的,以前她多疼爱念姐儿,现在也不管了,念姐儿跟着侯大娘去房州剿匪,她一个小姑娘剿什么匪啊!最重要的是,崇儿和枫儿在国子监住下了,连家都不回,我们这个定国公府还叫家吗?”
“母亲!”梁沐祈正色道,“首先,她现在虽然还是我们定国公府的贵妾,但已经只是名义上的妾,你明白吗?我要扶正她,她不愿意怎么办?”
“她这个女儿到底是谁的?”谢氏快要疯了,“她到底想要什么?妾她看不上,妻她也不乐意,难不成她想当皇帝?”
梁沐祈发现母亲的情绪在逐渐失控,冷静安抚:“母亲别着急,我找个时间和她好好谈谈,只要她愿意,我先给写放妾书,然后再娶她进门也是可以的。”
谢氏骤然抓住梁沐祈的胳膊:“不行!她一心扑在朝廷大事上,戚太傅和陆宰相都做不了的主,她都能做主!比你这个摄政王更像是摄政王,你要是放了她自由身,她不可能嫁给你的!绝对不可能的!”
没有办法,梁沐祈只能告诉母亲实情:“这个孩子是我的。”
闻言,谢氏愣住:“你不是说……”
“我问过褚御医这个孩子的天数,又查了之前吃的避孕药,不止是我提前失效,还有好几个人提前失效,妻子意外怀上的,算一算我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怀上很正常,只是竹心应该也是一直没有发现,她怀上后两个月里,我们还同房了好多次,这个孩子能保住已经很幸运了。”梁沐祈安抚完母亲,转身去找父亲。
扶妾为妻,早就不是他们定国公府说了算,竹心不愿意,有皇帝撑腰,他梁沐祈除非造反,否则根本不可能让竹心回来。
三个月过后,竹心开始进出御书房,年底调动的事情。
梁沐祈便是趁着这个时候,找上门来。
竹心想着今天的事也不重要,抬手让禁军放人,转身进屋去。
两人来到屋里坐下,正好撞到奶娘抱着小女儿过来,看到梁沐祈在这里,转身就要走。
“把孩子给我吧。”竹心叫住奶娘。
奶娘抱着孩子过来,颤颤巍巍的见礼,然后告退。
梁沐祈起身到竹心身边坐下,望着小女儿的眉眼问:“她很乖。”
“要抱一抱吗?”竹心把小女儿递过去。
梁沐祈抱过来,又问:“取名字没?”
竹心点头,给梁沐祈倒茶:“取了,沈开,还取了个小名,叫关关。”
“哦对了,陛下打算封我为大长公主,赐居三清殿。”竹心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
梁沐祈抱着孩子的手顿住,缓缓抬头:“你不是已经住在三清殿吗?他还想干什么?”
竹心笑眯眯的望着她:“他说他需要一批女官,希望我在宫里常住,帮他挑选和培养,你觉得合适吗?”
“崇德大长公主都没有这份殊荣,他们不会答应的,而且你接手的话,分走的是戚辛的权力,他更不会同意。你想要开设女科,陆宰相这么宽容的人,都建议你缓缓,你要是一直在宫里,会成为众矢之的。”梁沐祈冷静的分析道。
“事情总要人去做,楚楚姐当过将军,打过胜仗,他们享受了她打胜仗带来的和平,却又不愿意她接受封赏,兰心姐能修书,才华力压史馆几十个自诩才高八斗的人,还能亲自跟着你去打仗,也愿意去西域吃苦,哪怕是这样,还是有人不愿意,梅心就更不用说,粥棚案他们十天没有进展,梅心三天揪出幕后帮凶,人人都说是张为之在帮她,可是张为之在千里之外的江南,快马加鞭也得一个月赶回来,甚至怀疑她恩科作弊,陛下要当场殿试,叫得最欢的那几个又认错不肯,你说奇怪不奇怪?”
竹心回头看向梁沐祈,“说到底还是只想要好处,不想给功名,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梁沐祈,我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不可能再退后了,德武帝是真心帮我也罢,只是利用我制衡你和戚辛也好,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只是个记在你们梁家族谱上的沈氏,我要成为沈竹心。”
新的一年到来,上元节德武帝宴请百官,当众昭告沈竹心当年的救命之恩,教养之情,决定册封她为昭贤大长公主,赐居三清殿。
宴会上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齐齐看向梁沐祈,但很快有人意识到不对,因为梁沐祈放下了酒杯。
“陛下,此事不妥。”
戚辛顿时明白过来,立刻起身拱手:“陛下!正如摄政王所说,沈氏乃摄政王的一名妾室,又如何能被册封为大长公主!”
同时不断给皇帝暗示:沈竹心成了大长公主,陛下就不能迎娶梁亦念为皇后了!
沈竹心笑出声来,一步一步走到皇帝身边,转身望着下面的文武百官,心里不由感慨:站在高处的感觉真好。
“如果因为这个,请摄政王现在就写一封放妾书,放我自由身,不就没有问题了?”
戚辛被堵得哑口无言,扭头看向梁沐祈,期望他能拒绝。
梁沐祈望着站在德武帝身前的竹心,她和从前一样,冷静沉着,又充满自信,一切都在她的计算之中。
迟迟没有听见梁沐祈的声音,其他人更加坐不住,怀疑是梁沐祈和沈竹心联手。
在众人吵翻天的时候,陆宰相站了出来:“封大长公主实在不合适,太祖曾经有册封有功之臣为郡主的先例,不如册封沈氏为昭贤郡主,加封中书省内舍人如何?”
戚辛立刻辩驳:“女子怎可进中书省,还担任如此重要的内舍人一职?!”
陆宰相不紧不慢的道:“这段时间,昭贤郡主安排的调动,不仅解决了江南的贪污案,还处理西南的虫灾,最重要的是,西域的衙门建造,是郡主和惠大人完成的,这么多功劳,别说区区一个内舍人,我看她都可以胜任中书侍郎了。”
有人站出来当出头鸟,竹心笼络的人,自然也跟着纷纷站出来,一水的寒门士子,他们清楚的知道,如果今天沈竹心没有进中书省,他们的将来必会黯淡无光,再无前途可言。
争执了一个多时辰,梁沐祈终于站出来:“大家要还是商量不出结果来,那就按照陛下的意思来。”
戚辛沉默了几瞬,只能抬手认同陆宰相的提议:“臣赞同宰相的建议。”
此事定下来,沈竹心的沈宅换上牌匾,变成了郡主府,从此她也能上朝进入金銮殿。
一转眼进入二月里,原本还担心梁沐祈和沈竹心联手架空皇帝的百官,突然发现摄政王居然都要被架空了,自己出动去劝梁沐祈赶紧把昭贤郡主娶回家,又让自家夫人和女儿进宫去学习的同时,劝昭贤郡主不要辜负摄政王的一片痴心。
竹心带着陆七娘在御花园散步,听完她坦白来意,忍不住笑起来:“七娘这么聪明,怎会不明白,你曾祖父的意思,不过是请你过来避一避,免得你受你母亲唠叨。”
陆七娘叹气:“我娘唠叨倒还好,我爹才可怕,他天天叫我去国子监看望崇儿弟弟。”
“你不愿意去?”竹心有些诧异,“我记得你以前跟着你五哥,很喜欢和念儿崇儿他们一块玩的。”
“不是的,沈大人,我爹是想——”陆七娘正要说,发现摄政王过来,赶紧闭嘴,然后识趣的退下。
梁沐祈过来,燕儿就带着其他人退下。
竹心问他:“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不是说你娘身体不好,你爹都打算带她去江南养病吗?”
“侯大娘送信回来,念儿失踪了七天,我要去房州剿匪。”梁沐祈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这次山匪侯大娘都觉得厉害,我一定会带回念儿的。”
“什么时候送信回来的?”竹心袖子下的手颤了颤。
梁沐祈抬手,又缩了回去:“刚刚,费遗已经前去打探消息,我已经和陛下说明情况,也交代好后事,要是我回不来,所以我提前写好了这个。”
他拿出一封文书来,竹心没有去接,只攥紧了掌心问:“什么山匪那么厉害,你是踏平西突,平定西域九国的兵马大元帅,怎么还有你对付不了的山匪?”
转头看向南方,梁沐祈怅然道:“这伙山匪是之前买了一批爆雷的逃兵,他们手握这种利器,我也不敢保证,我能不能回来,楚楚已经去了,我必须马上跟上,但我想走之前和你说说话。”
竹心想到了当初她和楚楚逃命时,遇到了手里有爆雷的那群人,梁沐祈就是在这个上面吃了亏,差点没命。
“沐祈!”她接过梁沐祈的文书,同时牵住他的手,“你一定要安然无恙的回来。”
梁沐祈眼里迸发出光彩来,抬手紧紧拥住竹心,郑重回道:“我会的,我一定会尽量好好回来的。”
迟疑片刻,竹心抬手,环住了梁沐祈的腰:“我等你。”
“好。”梁沐祈松手,捧着竹心的脸问,“我可以亲一下你吗?”
竹心踮起脚,吻上了他的唇角:“早点回来,只要你回来,我就嫁给你。”
梁沐祈又开心又难过,千言万语直说了个好,然后和竹心告辞,转身大步离开。
过了会,燕儿发现竹心的脸色不对:“摄政王和你说了什么?”
竹心转身就往御书房去:“我要随时得到房州的消息。”
三天后,房州传来消息,山匪下山,手里的爆雷炸伤了曹七的六个亲兵。
又是五天后,梁沐祈入山,却和房州衙门失去联系。
再过十天,念儿的信送回来,她和侯大娘逃了出来,但联系不上梁沐祈。
这天晚上,竹心失眠了,想到梁沐祈给她的放妾书,一字一句的看着,和自己曾经写的那份,没有任何区别。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上面写上了她沈竹心的名字,还有他梁沐祈的名字,以及他的私人印章。
大半个月后,梁沐祈的信终于送回来,一同送回来的,还有一根手工雕刻的木簪。
竹心打开信封,只看到了六个字:等我回来娶你。
悬着的心彻底放下,竹心总算好好睡了一晚。
梁沐祈班师回朝,已经是半个月,竹心亲自去城外迎接,看到安然无恙的梁沐祈,忍不住抬脚向他走去。
看到竹心往自己跑来,梁沐祈立刻下马,向着竹心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