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忘归脚步顿住:“不知道。”
竹心稍微放心:“那就好,戚先生想尽办法拦着他离京,我就有怀疑,宫里人多眼杂,他也没有机会明说,但除了梁沐祈,没人能拦住他。我也不是没去找过沐祈,他说当初鲁国公没有拦他,今天他也不能拦他。”
“竹心,你不用替梁沐祈解释,我都明白,方伯仁是个好人,但我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明白吗?”楚忘归站在马前,神色认真的道。
“我明白的。”竹心重重点头,忘归姐姐是良民出身,能文能武,一时落难给方伯仁当护卫,也只是龙困浅滩,等她去了庭州,还不是一飞冲天,继承了镇国大将军的遗志。
纵使女儿身被发现,也能稳住大局,守护好边疆。
方伯仁和梁沐祈一样,出身勋贵,自幼就是天之骄子,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或许能体恤民情,但他们生来的地位,注定了他们不是普通人。
人和人的成长环境不同,真的有天壤之别。
竹心在她身上看到一种神女俯瞰众生的气质,她对待任何人都没有区别,这样的人,上至镇国大将军,下至她这样的奴婢,都会真心实意的喜欢她,信任她。
看着竹心晶亮的眼神,楚忘归张了张嘴,想说你还是不明白,话到嘴边变成了苦笑:“总之,后面的变故都要拜托你了,梁沐祈那边,他的压力也很大的,如果可以的话,你也要多多体谅了下他,当然,我指的是公事,你们自己的私事怎么处理,还是由你们自己决定。”
说完,她就翻身上马,和竹心告辞,快速离去。
春雷滚滚到来的时候,京城悄无声息的实行了宵禁,城门口的兵马也多了一倍,进出盘查都愈发严格,一股风雨欲来的气势在悄然形成。
大雨噼里啪啦的落在屋檐上,两个孩子闹腾地很,竹心担忧着外面的事,也不能全心全意的哄着,只能辛苦枫儿陪着他们玩。
一岁多的孩子,正是刚刚学会走的时候,对什么都好奇的时候,枫儿累得肉眼可见的瘦了下来。
青枝很不好意思,过来找竹心:“要不我们再请两个人来照顾哥儿们,枫哥儿也是孩子,也有点遭不住。”
竹心望着外面的大雨:“好,我出门一趟。”
进宫见到了福王和戚辛,两人似乎也在等她,命人看守好门外,戚辛摇扇子的速度更快了。
“你可算来了,十天前楚将军失踪,三天前梁元帅根据楚将军留下来的线索去追查,结果到今天也失踪了。”
“你们怎么不早说?”竹心一听便觉得不妙。
福王也着急:“我们总感觉皇宫四处漏风,太子盯着我们,德妃那边的情绪快要压不住,比起这个,我们根本不知道,到底还有哪个敌人。”
竹心安抚:“别急,我们慢慢想想,实在不行,我去趟太子和太子妃那边,我就不信,他们一点端倪都不会露。”
戚辛似乎正在等这个,立刻弓腰道谢:“那边麻烦沈娘子。”
“先生!”福王急了,连忙拉起他,“你怎么能让姐姐去冒险!太子妃那边派一个人过去死一个,比太子那边还危险,这几天太子都有向她低头的趋势。”
“无碍,我不去东宫就行,约太子妃在御花园见面。”竹心不能这么继续干等下去。
大半个时辰后,竹心坐在凉亭里,看着春雨绵绵,等待着太子妃的到来。
燕儿打量着周围:“这太子妃不会不敢来吧?”
竹心并不着急:“还没到时间,我们慢慢等。”
东宫里,太子妃准备出发,被太子拦下:“你疯了吗?这个时候去见沈竹心!她是什么人,你我现在已经是清清楚楚,梁沐祈心里最重要的人!也是漕运背后的掌权人,和凉州庭州那边的关系都极好,她可不是一般女人,更不是一般的贵妾,哪有妾室搬出定国公府来单独住的?这分明就是个鸿门宴!咱们安心等着皇儿的下一步安排就好。”
太子妃望着面前的丈夫,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么低声下气的求自己,不过都已经不重要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儿子的性命。
皇位什么的,根本不重要了,她丈夫没有资格争,她儿子更没有资格。
她拂开太子的手:“麻烦殿下让让,臣妾有要事要办。”
太子终于忍无可忍,像往常一样一巴掌扇在太子妃脸上,面目狰狞道:“给你脸你还不要了?你这个女人,大事靠不住,小事办不好,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咱们等着——”
话音未落,太子妃反手一个巴掌打回去,直接把太子扇倒在地。
滚了一圈后,太子还处于懵逼状态,直到听见太子妃冷冷的吩咐:“看好太子,路上给我补妆,不要耽误了时辰。”
太子终于反应过来,翻身爬起来,捂着脸指着太子妃的后脑勺大骂:“你这个贱妇!居然敢打孤!信不信孤立刻抓你进大牢!给你和淑妃一个——”
话说到一半,太子妃驻足侧首,斜眼睨着太子道:“殿下真有这个本事,早就送我进去了,岂会等到现在?殿下还是不够明白,会叫的狗我从来都不怕。”
等太子妃走远,太子气急败坏的砸东西:“这个贱妇!这个贱妇!这个贱妇!”
远远看到太子妃的身影,竹心悬着心的终于落下,看来太子妃这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至少她和太子不是一条心。
“见过太子妃。”竹心屈膝见礼。
太子妃颔首,转身进去坐在主位上,单刀直入的问:“梁元帅三天还没消息,你不担心吗?”
竹心慢慢抬起来,迎上太子妃的目光,忽然笑了,在太子妃对面坐下,慢条斯理的给她泡茶:“担心什么呢,沐祈是从西突的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只不过是去寻洛王殿下而已,能遇上什么麻烦。”
静默了几瞬,太子妃笑了起来:“今日这点心不错。”
“可不是,我特意命人做的,太子妃要喜欢,等会带点回去,也好解解馋。”竹心客气中带着点试探。
太子妃笑容加深:“你还有心思研究点心,看来定国公府也没有什么事需要你操心,我还真是羡慕啊。”
看不透她的眼神,竹心继续试探:“毕竟又不是做人正妻的,给人做妾,本来就是以色侍人,如今年老色衰,从前的事情更加插不上手,只好另寻出路,好在我也足够幸运,认识了福王殿下。”
又是一阵沉默,太子妃笑容淡了些:“是啊,福王真是好福气,不过太子终究是嫡长子,属于他的东西谁也抢不去。”
竹心十分赞赏:“可不是,属于嫡长子的东西,别人岂能去抢。这世上的人啊,总是以最坏的心去看人,总觉得小儿子太优秀就会不敬兄长,抢了父亲的疼爱,实则不然,人还是靠自己,命都是要把握在自己手里的。”
这次,太子妃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龟裂,竹心故作苦恼:“说不出来也不怕太子妃笑话,我不想回定国公府去,实在是有人误会我,总觉得我的崇儿会抢了前头两个哥哥的世子之位,可这个位置,说到底还是国公爷说了算,我一个女人,哪有蛊惑他的这种本事呢。”
太子妃挑眉:“哦?你对自己这么不自信?”
竹心连连点头,一脸真诚道:“你看看我,家世没家世,美貌没美貌,才华没才华,顶多有些小聪明,能生了些,可这有什么用,在念姐儿前头,哥哥姐姐好几个呢。说起来, 我还听说,沐祈已经请旨册封世子,也不知道册封的是谁。”
“你当真不知道吗?”太子妃眯眼打量,想确定沈竹心到底是装傻,还是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呢。”竹心充满期待,“太子妃知道吗?”
太子妃回她:“册封的是你儿子梁亦崇,不过——”
竹心还真有点紧张:“不过什么?”
不会同意了吧?皇帝这个老糊涂,在这个上面一向很古板的,他那么看重嫡长子,哪怕嫡长子是个废物,也要坚持扶嫡长子登基。
“父皇没有同意,驳了回去。”太子妃紧紧盯着竹心的眼睛。
“幸好。”竹心彻底放心,“幸好驳了回来,不然外面的流言还真要被我坐实,我这种人哪里是会是什么妖女,没什么本事笼络住梁沐祈。”
太子妃笑了:“沈娘子太过谦虚,现在谁不知道你和梁大元帅的关系。”
竹心表情渐渐严肃:“正是因为众所周知,所以我才要改变现状,世人皆知梁元帅有个宠妾沈氏,无人知道我沈竹心是何人。”
回史馆的路上,竹心碰到了德妃,才几天不见,她的神情憔悴得像是换了个人。
“如何?”
“看来她并不是完全知道太孙的行动,显然也有些着急,试图从我们这里打探消息,不过她怕是要失望了,我们比她知道的还少。”
竹心说完,停下对德妃道:“娘娘放心,实在不行,咱们直接派禁军一寸地一寸地的搜查,沐祈不可能没有留下来一丝痕迹,至少我们查出来他是在哪失去消息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总有一个是对的。”
德妃眼里升起一点希冀:“你打算用什么名义搜查?”
想到太子妃的话,竹心笑起来:“不是都说我在梁沐祈心里很重要吗?那就以我的名义,反正他干这事也不是一次两次。”
“多谢。”德妃作揖还礼。
这场春雨下个不停,京城也跟着热闹起来,街头巷尾的人都对定国公府逃走的妾室沈氏津津乐道。
没有人理解她为什么会逃走,梁元帅独宠沈氏,又生养了最多的孩子,现在梁元帅功成名就,人们想象不出她是因为什么逃走的?
各种猜测尘嚣甚上,以至于到了月底,京城周围都出现不少的洪涝灾害,几张折子送到御书房,一般人也没有在意。
张为之挑出这几张折子,又拿了舆图出来,转身去找半个月前的折子,很快发现皇家林苑早就出现洪涝,只是那边没有老百姓,又不是秋猎的时节,只要看守在高处,就不会有问题。
“福王殿下,我知道太孙他们在哪了。”张为之立刻和福王说明了情况。
“赶紧通知姐姐!宫里这边我来盯着。”福王快速作出安排。
只是等张为之来到沈宅时,得到的消息却是,竹心在前天就带一小队人手出城,方向是皇家林苑那边。
紧急赶到林苑里,张为之远远看见向重嶂站在竹心身边,抬手给她在空中比划。
他快步赶上来,听见竹心有些迟疑:“林苑范围太广,我们人手不足,而且今年的春雨很不对劲,京城从来没有下过这么久的雨,我已经快十天没有见到太阳了。”
“我带了人过来。”张为之的声音吸引了两人的注意,齐齐回头看他。
张为之将他的发现解释了一番,说了京畿送上来的奏折,都和洪涝有关系,林苑这边本来水资源就充足,肯定是最先出现问题的。
竹心点头:“那赶快行动,事不宜迟,我问过钦天监,过两天还有一场大雨,迟则生变,还是赶紧找到人。”
一天一夜后,他们终于在瀑布的源头处发现了梁沐祈留下的痕迹。
望着山崖下面奔腾的河水,竹心下意识看向身边的张为之:“在这里失踪的,他们不会下去了吧?”
张为之眉头紧皱:“先派人下去看看再说。”
向来沉默的向重嶂突然提醒:“这个地形很危险,加上这连日的大雨,单纯靠人很难下去。”
对于这个,竹心和张为之当然清楚,但都到了这里,他们必须找一找,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尝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眼看着一天又要过去,向重嶂走到竹心面前道:“沈姑姑,我爹曾经设计了一种工具,可以在雨天下崖。”
竹心想到他爹为自己摔断的腿,毫不犹豫的拒绝:“不行!那个工具有缺陷。”